離云州百里外的突厥大營。
達西坐在牙帳中,一只腳踏在腳凳上,手中拿起一根鐵鉗去撥弄著身前炭盆里的火炭。
炭火被燒得更旺了幾分,上面架著的兩條羊腿被火烤得滋滋啦啦油星四冒,牙帳中肉香四溢。
達西從身邊盤中拿起一個中空的馕,用手托住,又掏出一個小匕首,探身靠近火盆,將羊腿上的肉片下,再塞進馕中。
待到馕被烤羊肉塞得鼓起以后,他才放下匕首,將馕舉起,湊到嘴邊,美滋滋打算咬下自己的第一口午餐。
“報——”
牙帳外突然響起士兵的聲音。
達西大張著嘴,剛準備去吃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突然被這聲通傳打斷,頗為不悅,但還是暫時將手中舉著的馕放了下來,清了清嗓子,“進來。”
小兵掀開門簾,走進帳中。單膝跪地,雙手恭敬捧上一個裝信用的竹筒。
原來是送信的。
達西低頭看了看自己一手的油,無奈只好先將馕放回身旁托盤,手在袍子上反復蹭了蹭,這才伸過手去將信筒接過,抽出塞在其中的羊皮紙來看。
紙上寫著密密麻麻許多字符,達西識字不多,將這張羊皮紙翻過來掉過去的看了好久,也沒能認出上面寫的究竟是什么東西,只看懂了兄長鐵勒可汗的名字,大致猜到這應該是兄長發來的信函。
達西撓撓頭,手指了指那個送信的小兵,“過來。”
小兵起身走過去,腿有些發軟。
這是突厥人深植入骨髓的對于力量的敬畏之心。
雖然他們同為突厥人,但是達西生來高大威猛,身長八尺有余,走起路來就像一座山在移動,縱然在一眾高大勇猛的突厥人中,也是巨人般的存在。他大叫起來時就像兩面夔皮大鼓同時敲響,振聾發聵。
因為達西得天獨厚的身材優勢,導致他的震懾之力也是渾然天成,即便只是將信塞到小兵手里這個動作,也好似是在發怒。
“識不識字?”達西板著臉,濃密的胡子亂糟糟一團,像一團野生的荊棘叢。
小兵雙腿抖如篩糠。
“問你話呢!識不識字?啊?!到底識不識字?!”見對方久久不回應,達西很快不耐煩起來,余光又掃了一眼自己放在盤中的馕。
再不吃要涼了。
“識…識字……”小兵總算唯唯諾諾回答。
達西哦一聲,指了指信,“讀。”
小兵松口氣,連聲應諾,顫抖著從達西手里接過信,將其展開,鼓起勇氣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緊,一看頓時心中叫苦不迭。
讓他當著達西可汗的面讀這封信,倒還不如殺了他來得痛快。
鐵勒可汗在信里簡直是用盡了一切最具有侮辱性的詞去罵達西可汗,不光叱責他輸給齊國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不配做突厥人可汗,甚至還罵他是反賊,是故意與齊兵勾結的叛徒。
小兵哆哆嗦嗦抬頭看了看達西,剛巧達西的眼睛也正牢牢盯著他,他倨傲抬了抬下巴,示意快點讀。
小兵無法,只好深呼吸一口氣,調配出全身所有力氣開口將信念來。
不料第一行字還未讀完,達西的面色就已經由紅潤變成鐵青了。
小兵見狀,當即閉上嘴不再繼續,眼神忐忑不安的瞟著達西。
達西卻一拍桌子,叫他快些繼續。
可汗發話,沒有話語權的小兵也只好不得不順從地將信讀下去。
鐵勒寫到信的后半部分時,除了繼續用侮辱性詞匯去辱罵達西以外,還添加了更多殺人誅心的句子。
比如達西向來自稱是突厥第一勇士,鐵勒便在信里寫,“你曾夸下海口說,世界上凡是活的東西,都打你不過,為何今日卻給人家打敗了?怕是連發情的公豬都能將你撞一個倒栽蔥罷……”
鐵勒自然知道對于達西來說什么最無法容忍。
他可以忍耐被罵是畜生,卻不能忍耐榮譽受到踐踏。
但是鐵勒還是捉住了達西的軟肋去使勁羞辱他,為的就是挑起達西的怒火,讓他感到羞愧難當。
果不其然,達西在聽到此處之時,面色已由鐵青變成了慘白,到最后甚至五指緊緊攥成拳,在不住抖著,似乎正極力克制著情緒,如若不然,只怕他下一秒就能將眼前小兵的頭顱砸碎。
然而達西最終沒有那么做。
他忍了下來,一直忍到小兵將信念完,都始終沉默如一尊雕塑。
小兵驚恐萬狀地從羊皮信紙中抬起頭,生怕自己會因為見證了眼前這個“第一勇士”受辱,而被他當場處決在牙賬之中。
好在回應他的只是連續性的沉默,并沒有其他過激舉動。
牙帳里一時間只有火炭和羊腿在噼啪作響,香氣仍舊在不斷蔓延。
沉默過后,達西又將適才片肉的匕首從腰間抽了出來。
匕首上還閃著油光,他將匕首隨意在衣袍上擦了擦,便放到火上去烤。
小兵見到此舉,頓時被嚇得肝膽俱裂,再也站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絕望垂著頭。
卻沒有開口求饒。
突厥勇士從不求饒。
雖然他很弱,但是如果他因此向達西求饒,只怕更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因為達西不喜歡弱者。
小兵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而達西卻根本對他的舉動置若罔聞,只自顧自將匕首反反復復烤著,直到烤得刀刃開始泛起紅光,才將其從炭火中抽出,握著匕首站起身來。
起身后他的頭幾乎快要頂上牙帳的棚頂,果真像是座山一樣。
小兵干脆心一橫,將眼睛閉上。
達西卻沒有將匕首對準小兵,而是邁步向自己帳中架設的那張鋪了狼皮的桌子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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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掛著很多野獸牙齒做的飾品以及其他刀具,走起路來叮當作響,腳下一步一頓,震得地面都在顫抖。
達西面無表情走到桌前,將左手向桌上一放,五指伸開,握著匕首的右手高高舉起。
手起刀落。
鮮血四濺。達西的小拇指下一秒骨碌碌滾落在地,瞬間染紅了桌案上鋪的狼皮和腳下的羊毛地毯。
達西卻連吭都沒吭一聲,徑自撿起地上的小拇指,朝著跪在地上的小兵丟過去。
“拿回去,給我哥哥。”他的聲音依然渾厚雄壯,就像兩面鼓在咚咚咚的敲。
“告訴他,這一次,是手指。下一次,是陳堯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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