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趴在床上，頭側向一邊恬靜地睡著。

雁歸盤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是從白云城帶回來的箱子。

箱子被朵朵打開放在地上，一部分東西被她拿出來胡亂地堆在地毯上，一部分還整整齊齊碼在箱子里。

真是個孩子，這么珍貴的東西就這么隨意地丟在地上。

他抬手開始折疊被朵朵弄亂的衣物，一件一件整理好，疊放在一旁。

箱子里還有很多朵朵口中的叔叔留下的東西，這些應該都是朵朵從出生到現在留下的。

那是一段他來不及參加的過去，里面滿滿都是回憶。

如果，從她一出生，他們就在一起該多好。

那樣，他就不用在這里，拿起這些舊物一件一件想象朵朵擁有它們時候的樣子。

無名叔叔很仔細，每一件衣服，每一件物品上都有標簽，注明了是朵朵多大時候穿過或者用的。

有朵朵幼年時候最喜歡的玩具，睡覺一定要抱著的小毯子，還有一個缼了口的小碗……

雁歸撿起一件白色的棉布小衣服貼在了心口，衣服的下擺有一張卡片，朵朵的第一件衣服。

這是朵朵剛出生穿的衣服。

巴掌大的小衣服，是乳白色的純棉布料做的連兜褲。

握在手中非常的綿軟舒服，能想象到當時為她準備衣服的人有多仔細，細心。

雁歸好笑地用手指量了量，也就一扎長。

大手帕一般大小的一塊，洗的很干凈，能聞見上面淡淡的乳香。

朵朵剛出生的時候肯定特別小，大概就和小貓幼崽一樣吧。

雁歸順手拿起朵朵不讓碰盒子，盒子里是兩只毛筆，金制的筆桿，雕刻著朵朵白云紋。做得很精致，也很漂亮，一點看不出那種穿金戴銀的俗氣。

這兩只筆，必定出自大師之手。

裝筆的盒子下面貼著一張標簽，朵朵的胎毛。

“這就是胎毛啊！”

雁歸自言自語地打開盒子，摸了摸上面的毛筆，又摸了摸小家伙絨絨的小腦袋。

好像胎毛真的柔軟一點，摸在手上酥酥麻麻的癢。

就像有一只軟軟的小辮，一下一下撓進他的心里。

雁歸將毛筆又放回盒子里，整理好，放回盒子中去。

他想找一找有沒有影像資料，翻砍了半天，竟然沒有！

奇怪，不應該啊。

正常情況下，都會將孩子成長的影像資料留下來，看著她一年年變化，等她長大成人拿出來不是比這些零碎的東西更有紀念意義？

難道是因為，叔叔不想讓朵朵回憶起白云城的生活？

雁歸嘆了口氣，也許只能這樣解釋了吧。

他將弄亂的物品整理好，準備一件一件再放回去。

目光無意的一掃，他的心一抖，雙手幾乎握不住的顫抖，落在箱子里的其中一個盒子上。

這是？

不會是他以為的東西吧？

雁歸幾乎不敢伸手，他靜默良久，最后，才輕輕吁了一口氣，慢慢抓住盒子。

手中是一個巴掌大的透明盒子，盒子里是一枚金色的勇士徽章。

純金打造，在柔和的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金光。

雁歸的目光凝固，這枚徽章他見過。

不對。

不是見過，是他也有這一枚徽章。

如果不是他知道，他那枚徽章被他好好的收藏起來，他都要懷疑這枚徽章是朵朵從他屋子的某一個角落翻出來的。

可他知道，這不是他的徽章。

他的那枚，被他鎖在最隱蔽的角落，從他得到它的那天起，它就再也沒見過天日。

五年前，那場星際大戰，凡是在戰爭中有重大貢獻的兵士，都有或多或少的獎賞。

而最高的獎賞，就是這勇士徽章。

全星際，得到此徽章的只有五枚，其中有一個已經死在了這場戰爭中。

還有一個下落不明，另外兩個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他帶著內疚自責整日整夜生活在無窮無盡的懊悔中。

有多少人將這枚徽章視為榮譽，只有他，覺得這是恥辱。

一個男人的恥辱。

他緩緩閉上眼睛。

那場戰爭，是他永不想觸及的傷痛。

如果不是她……

雁歸抬手捂住心口，一口鮮血涌上喉頭，他強忍著咽了下去，嘴角卻沁出一道血痕來。

“原來你還會痛啊？”

雁歸自言自語地低哼一聲，緩緩擦去嘴角的血跡，卻擦不凈心頭的悸動。

不能想，不能想，那是他心中永遠不能揭開的傷痛。

他想，他永遠也許無法從這件事中走出來。

他的朵朵，為什么會有這么徽章？

難道說，她和那場戰爭有關？

或者說，她就是因為那場戰爭而誕生的。

雁歸摸了摸胸口，那里有數道猙獰的傷口，在那場戰爭中，他舉臂想擁抱那個女人的時候，他的血肉被當時爆炸的威力留下了一部分在現場。

朵朵四歲，如果算上孕期十個月，那么她是不是剛好那場戰爭后才孕育出生的呢

“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雁歸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

朵朵怎么能和那場戰爭有關，她是他的女兒啊，跟別人沒有關系，半點關系都沒有。

肯定的。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說服自己，雁歸慌亂地收拾東西。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床上，小家伙恬靜的睡容上。

睡得可真香甜。

他伸手將箱子里的東西一件一件又找出來，細細找了找，終于確定，朵朵她的生日是六月初六。

六月初六？

為什么會是這一天？

就是那一天，所有幸存下來的星際戰士親眼看見那個女人，為了整個星際，選擇了以自毀的方式死去。

朵朵是不是和她有關？

可她為什么會有他的基因？

雁歸的心發出砰砰的聲音，就好像要跳出胸腔一樣。

他覺得自己好像觸碰到了事情的真相，卻又覺得被隔在一層看不見的透明的薄膜之外。

“不管了。”

只要朵朵是他的女兒，不管她和誰有關系，他都能接受。

就是……

雁歸閉了閉眼睛，良久才睜開雙眼。

倘若是那個人的孩子，他是不是應該感謝上蒼，給他這一個彌補的機會，讓他撫育這個孩子長大？

一行清淚從雁歸的眼角溢出，無聲無息地滴落在地毯上。

窗外，一顆流星從天際劃過，隨即消失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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