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溫柔的人突然變了個性子。

當爸爸的慕容慶為自然是覺得難以置信。

小女兒從來就不會反駁他的，從小到大，就沒對他高聲說過一個字眼，這會嚷嚷得神色皆變，如同市場上罵街的潑婦，哪里還有平日表現出來的溫柔可人？

“你......你是我女兒嗎？”

他太過震驚了，實在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女兒。

這個反應讓慕容千尋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我不是你女兒？那我是誰？”

慕容千尋滿眼猩紅，隨手擦了擦眼角上不爭氣跑出來的那滴淚水，“爸，我一直以來就不敢要求你什么，因為我知道，你性格軟弱，連在外交際都成問題，辦個書屋，要不是一直往里邊砸錢，那店早倒閉了，與其找你辦事，我還不如自己辛苦一些。”

她大笑著。

笑聲中帶著濃濃的悲哀，帶著自嘲：

“說實在話，我這些年在頤心居那里受了不少罪，那邊是母，你是子，子不語母過，我能理解你，你的性子就是這樣的，所以我從來不敢奢望你能去頤心居為我說句話，但為什么，你連說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

慕容慶為就不是那會說話的人。

突然被小女兒這樣將事情直白的說了出來，他滿臉都是難為情的脹紅，一邊覺得很難相信，為什么一向貼心備至的小女兒要這樣傷他這個做爸爸的心，一邊又忍不住暗自自責——是啊！為什么呢？

他覺得自己有千言萬語。

但是嘴笨舌拙，卻是不知道怎么吐露。

不敢再看小女兒那雙猩紅的眼睛，慕容慶為捂著腦袋就蹲了下來，“千尋，別為難我，爸爸做不到……”

趙希婕原本不想插手這事情的。

好歹年輕的時候還喜歡過，雖然現在只剩下厭惡了，但看著丈夫被逼成這樣，小女兒這樣就太過了：

“夠了，你發什么瘋？平日溫柔可人的形象去哪了？你爸爸再軟弱也是你爸爸，以前你小時候他就做不到的事情，現在你長大了他更做不到！明知道他什么人你還抱那么大的希望，逼他有什么用？有本事到頤心居那邊撒潑，你奶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連你爺爺的話都不一定能夠聽得進去，你要你爸去給你說什么？”

“就是啊，千尋，你可不能這樣逼迫爸爸，傳出去也不好看。爸爸在我們這里是長輩沒錯，但是在奶奶那里可是小輩，你怎么能有讓爸爸去指責自己母親的心思呢？”

一直沒說話的大姐慕容千薇開口了，“奶奶身體一直不怎么好，上次因為大房長孫那邊研究藥房失火，還嚇得住了院，這會要是因為你這事情被氣得又去醫院，說不定啊，到時候我們整個五房都要因為你受牽連，唉……”

接著，當大哥的慕容廷寬也道，“小妹，不是大哥也說你，你是成年人了，奶奶那脾氣，這家里上下誰沒受過？但偏偏大家都能忍受，怎么到你這你就耐不住了？本來我們五房在這個家的存在感就比較低，爸爸要真因為你的事情去指責了奶奶，你有沒有想過其中的后果？”

他道，“我就不提別的，就說你現在的衣食住行，哪一項不是公中支出的？整個慕容實業幾乎都掌管在姑姑的手里，一旦奶奶真的因為你有點什么，不說我們會不會受委屈，就說你，豐衣足食了那么些年，富貴派頭的小姐生活，突然被斷了經濟來源，你能不能受得住？”

“我受不住喲！”連最小的弟弟慕容廷禮也插了一嘴，還狠狠的瞪了一眼慕容千尋，“我不要你當我姐姐，就知道給我們五房找麻煩！討厭死了！”

接著轉過頭看電視去，認真又投入的樣子仿佛剛才那些冷言冷語不像是出自他的口一樣。

這一張張嘴臉。

明明和她是最親近的人，卻說著最冷漠的話。

慕容千尋就算對他們早已經不抱任何期待，但此時內心也忍不住傷心。

“我們不是一家人嗎？為什么看起來只有你們才是一家人？”

或許是現實讓她不得不冷靜下來，她不再像是剛才那樣暴躁狂怒。

安靜下來的她又恢復了往日的溫柔面龐。

目光柔和，又輕淡的，從弟弟慕容廷禮，再到大哥慕容廷寬，大姐慕容千薇，母親趙希婕，最后停留在蹲在地上的父親慕容慶為身上。

氣氛變得有一瞬間的安靜沉默。

沉寂在痛苦中的慕容慶為沒再聽到小女兒的聲音，下意識的抬頭，正好對上了那雙柔和，卻又滿是猩紅的眸子里。

因為沒設防備，嚇得他啊了一聲，癱坐到了地毯上，滿臉的無措。

如果說剛才慕容千尋還有心思和他們糾纏的話，這會，她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了，也不是沒必要，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和這些親人去解析，因為，不是一路人，不管她再怎么爭論，到最后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她笑著搖搖頭，轉身就離開了。

趙希婕可不喜歡這一刻的小女兒，看起來笑得溫柔，但又莫名的瘆人：“你干什么去？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讀那么多年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叫只有我們看起來像是一家人？這種話你也能說得出來，你昧不昧良心？”

她追到玄關處停下。

慕容千尋已經打開了門，原本她不打算多做停留的，這個家就是個傷心地，她真沒必要留下，更沒必要去費力和他們扯那些有的沒的。

可是昧良心一說……

她握了握拳頭，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來，暗暗告訴自己要忍耐，只要出了這個家門就好，至少，這些人不把她當親人看，在這個世界，總有人會憐惜她的——

“如果你的昧良心是指生育之恩，那我謝謝你。請你放心，這段情我以后會還。”

丟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趙希婕看著那個決然離去的背影呆了呆，隱隱之中就有種預感，今兒如果放任這個女兒離開，估計以后她就沒這個女兒了，一想到那個場景，她的心臟都控制不住狠狠的揪動一下，十月懷胎，她也是疼過小女兒的，但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們母女生疏至此？

“慕容千尋，你給我回來！聽到沒有！給老娘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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