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轉過天來的早上,微飏就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家老鄉對她的寵溺——
邱醫正來了。
一臉嚴肅地帶著藥箱,十分嚴正地要求復診:“三小娘子前次受寒,傷了臟腑。面上雖然看不出來,但若是不好生調養,只怕會落下病根。”
女學的夫子明知道是瞎話,還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請邱醫正給微飏看脈。
微飏感動得幾乎要哭出來,癟著嘴眼巴巴地看著邱醫正:“我手腳總是暖不過來……”
“這就是癥狀了!耽擱不得!”邱醫正聲色俱厲,“三小娘子必須立即回家!清明寒食之前不得再著涼!否則本醫也救不了不聽話的病人!”
別人還沒怎樣,先把范阿嬤嚇得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我的神天菩薩!這可使不得啊!快!快家去!老奴這就去叫車來!”
鄧夫子在旁邊看著,扶額無語。
“正好。”石磬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就站在鄧夫子身邊,幽幽的聲音嚇了鄧夫子一跳,“長公主殿下說,我在學里,反而讓學生們胡鬧起來有恃無恐。讓我趕緊滾。”
這個話要鄧夫子怎么接?只得干笑。
“今年這天格外冷,學里用炭怕也靡費得很。”石磬的聲音輕飄飄的,卻似是要往鄧夫子的腦仁兒里鉆一般。
“何況剛剛鬧完那么一大場……不如勸勸你家山長,早些放假吧。也省得各家惦記還不敢吭聲……”
這倒是個真誠的好建議。
鄧夫子下意識地叉手欠了欠身:“多謝姑姑美意。”
微飏遙遙地看見了這一幕,沒吭聲。
車馬齊備,打道回府。
邱醫正還沒回到太醫院,便被林氏派來的人攔住,恭恭敬敬地奉上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大早晨的跑這一趟,不論是哪位的意思,也辛苦了您。買盞熱飲子吃,暖暖手腳。”
這若是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邱醫正這么多年的太醫院也就白掌了。含笑接了銀票,點頭道:“原不該拿的,畢竟是奉旨辦差,講不起辛苦不辛苦的話。
“只是三小娘子年紀小,有些事不識得輕重,林娘子還該照看仔細些。果然凍病了,大年下的,陛下該多心焦?這可是正經醫囑,還請轉告貴主人為要。”
也就是說,這一趟差,是端方帝親自吩咐的。
得了這個話,林氏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高高興興地準備給微飏裁制新衣、瞧看新首飾,好過新年。
這邊微飏卻背了人,盤問石磐:“姑姑跟鄧夫子說什么?”
石磐也不瞞她:“建議女學早些放假。”
“昨兒陛下說的?”微飏揚眉。
“不是。”石磐垂眸不語,打定主意她不問,自己就不說——昨晚那次被鄙視實在是太傷人了。
可微飏只在腦子里稍微轉了轉,便哂笑一聲:“長公主這個彎兒繞的!就有這么愛面子嗎?
“還得挾著陛下的威風,通過你的口,讓旁人去勸她,她才肯從高高的臺階上下來!
“她昨天就宣布了女學提前考試放假多好?還顯得她重視此事。各家各戶也好教訓姑娘們,日后惹事也能掂量掂量。
“這倒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獎不獎,懲不懲,她當學校是朝堂呢?!難怪女學風氣不正!”
石磬死死地咬緊了后槽牙,才憋住自己沒驚叫著問出來她是怎么想到這一大套道理的!而且,竟還猜到了真相!
微飏斜睨了她一眼,好笑地給她解惑:“昨兒姑姑從宮里回來,連東宮的事兒都告訴了我,卻沒說長公主這一節,就說明那時候還沒發生。
“大清早起,晨課都沒開始,您就跟著我回了國公府,自然也不是早晨又見了旁人。
“那在女學里,又能在夜間輕易找了您去吩咐學里這種事兒的,除了長公主殿下,還有誰有這個權力面子?”
這倒是自己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石磬不得不承認:皇帝陛下莫名其妙放在心尖尖上的這個小娘子,委實是又清醒又機靈。
“那咱們現在做什么呢?”被宣布今天連屋門都不許出的微飏趴在窗臺上,看著外頭荀阿嬤親自檢視著新院子的眾仆下,覺得百無聊賴。
石磬想了想,小心提議:“陛下倒是曾吩咐下官,若是小娘子無聊了,可以去找桓王殿下玩耍。殿下現在并沒有差事,閑得很。”
“啊?是嗎?”微飏愣一愣,忽然想到,這必是自家老鄉故意給自己留出來的空檔,不由得眉開眼笑——可剛從榻上一躍而起,就聽坐在她外屋查看賬簿的林氏咳了一聲,淡淡說道:
“今天邱醫正剛說了你著涼不能上學,所以才回了家。進門沒半個時辰,你就去桓郡王府上閑逛,你這是打邱醫正的臉,還是想說陛下偏疼你疼錯了?!”
微飏沖著石磬做個鬼臉,又爬回了床上,想想還是不甘心,招手令她附耳過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
“是。”石磬笑著答應,大步出門去了。
林氏愣了一愣,手拿著賬簿進了里屋,問道:“口口聲聲是你的貼身護衛,你在哪里她在哪里——這就,出去了!?”
“嘻嘻,阿娘,你讓舅舅給我找幾個根骨好的小女孩吧?正好陪著我一起跟石磬姑姑學功夫!”微飏撲上來抱著林氏的脖子撒嬌。
這件事倒是正經事,立即便將林氏的注意力吸引開去:“你還真說著了!
“你前天大鬧女學,咱們家一絲兒不知道。可你舅舅卻聽說了,昨晚就給我送信兒,張羅著要想辦法把你弄回家來。
“今天早上我一聽你要回來,已經讓人去告訴你舅舅了。就他那脾氣,管保一會兒就來。你自己跟你舅舅說這件事。
“順便也好好想想,怎么能安撫住你舅舅,讓他別琢磨著帶你出去胡鬧!你可已經在那么多人眼里掛上牌名了,再出事兒可就都是大事兒了……”
“啊?!舅舅要來嗎?已經說好啦?那可太好了!”微飏歡呼一聲,直接從榻上再度跳下地來,滿口里指揮著人給她拿寒酸衣服、素銀首飾,張羅著換裝。
林氏看得只發懵:“你,你這是,要干嘛?”
“前陣子的蜜橘是從南方來的。船上必定不止吃的,必定還有穿戴玩耍的!我若是打扮得金碧輝煌的,舅舅給我禮物都給的沒意思!
“我穿破點兒,舅舅就多給我些東西,我也開心,他也高興,這多好?”微飏振振有詞。
林氏氣得一巴掌抽在她屁股上:“這歪理!你想敲詐你舅舅你就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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