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微飏和郭云筠愉快地吃著午飯的時候,已經做了大秦六年京兆府尹的郭懷卿,正在后宅發愁。
對,不是自己的書房,而是在后宅,他家妾室玉帶的房中。
“郎君,妾身實在是,說不來這彎彎繞的話。說丟了也就罷了,萬一說錯了,豈不是要給郎君惹禍?”正是花信年華的玉帶為難到了十分。
郭懷卿更發愁,坐在桌邊,無限煩惱:“那怎么辦?好容易有個能打探的人送上門來,難道我竟輕輕放過不成?”
“自然不能的。這件事,說起來還是從她身上起的。總不能她沒事兒人一樣,倒讓咱們家吃了掛落。”玉帶哼了一聲。
郭懷卿看她一眼,警惕了起來:“你怎敢有怨氣?此事與你何干?你在外頭有沒有說過些什么?對筠姐兒呢?是不是也說了什么了?”
“看郎君說的!”玉帶只驚慌了一瞬,立即便穩了下來,嬌嗔:“此事是郭家的事,自然就跟妾身有關!
“郎君耳提面命的規矩,妾身在家十多年了,哪一天哪一時犯過哪一條?這樣要緊的事情上,妾身難道反而糊涂不成?您也太瞧不起幫您照看中饋都三年的人了!”
郭懷卿目光淡淡地掠過她,想想自己的事,再度發起愁來。
“其實……不然妾身悄悄地把筠姐兒叫出來,您親自囑咐她去問?”玉帶試著出主意。
郭懷卿皺著眉遲疑了一瞬,搖了搖頭。
終究還是不想把自己的女兒拉下水。
玉帶不高興地看向別處,想了想,自己也坐了下來,咕噥:“總不能讓郎君親自去跟她一個八歲的小娘子套話吧?”
“……這三小娘子才八歲嗎?”郭懷卿一愣。
“是啊!外頭都說,這是因為陛下沒有孫女兒,所以才看著這樣年幼的小娘子格外寵愛……”
“那還就真的……”郭懷卿咬了咬牙,拿定了主意,站起身來,看看自己身上,便裝就妥當得很。即刻命玉帶:“給筠姐兒的院子清場,我過去一趟。”
玉帶怔住:“您還真自己去啊!?”
郭懷卿冷哼一聲:“我郭家內宅沒一個得力的人,我有什么辦法!”
漲紅了臉的玉帶咬著唇低頭出去了。
所以微飏和郭云筠茶飯已畢,正要去后園走走,外頭就有人來報:“郎君來了。”
郭懷卿來了?!
微飏看了一眼滿面茫然的郭云筠,抿嘴一笑:“看來我剛才跟你說的事情你爹爹不知道。”
“……你別瞎揣度!”郭云筠深以為然,卻不肯承認,臉上又露出一絲開心,“我爹爹還是第一次肯來見我的朋友呢!”
正說著,郭懷卿已經滿含著慈祥笑容邁步進了屋子。見微飏一絲不茍地給他見禮,更加滿意,笑著側側身:“一直聽說微二郎最是個規矩的人,瞧三小娘子行事,果然話不虛傳。”
自己便在堂廳坐了,看看桌上孤孤單單兩盞殘茶,蹙一蹙眉,問門口侍立的管事媳婦和侍女:
“飯后該給姐兒們備些山楂脯吃。還有,昨天我記得冰了幾碗酥,又有櫻桃醬,怎么不做上來給筠姐兒待客?”
管事媳婦表情一滯,忙告著罪說自己發暈忘了,趕緊去現做。
什么?!郭府竟能做出櫻桃酥山?!
微飏想起那個酸甜奶香滿口的滋味,不由得頓時垂涎三尺。拽著郭云筠的袖子用力一晃,做個鬼臉,低聲調侃她:“必得郭伯伯來,我才有這口福!你不行啊,郭大小姐!”
“去!大冬天的!你也是真為了口吃的,半點不疼惜腸胃了!”郭云筠瞪她,順便一把推回去。
小姐兒兩個的互動郭懷卿看在眼里,心里實在是熨帖,哈哈笑著捋胡子:“飯后腹中殷實,少用一點,清口化食,不妨的!不然,都是冬天,可什么時候才是恰當吃用的時候呢?”
郭云筠想想也對,點點頭笑著不作聲了。
一時,三個人吃著酥山,微飏只覺得心滿意足,看著郭懷卿更順眼了三分,笑嘻嘻地告狀:“郭伯伯,您家不愧是世家大族,可真講究。
“我剛來時,跟云姐姐說了好一會兒話了,侍女才送了熱茶來,必是怕我熱茶壓著冷風,會鬧肚子。
“后來云姐姐催了茶來,又不許我們配茶點,怕我們吃了點心就不好生用午膳了呢!今兒飯食好,我吃的可高興了!跟在宮里似的,撐了!
“我這才叫了一聲撐了,家里馬上就有人給我們拿了大衣裳來,讓我們倆出去散步遛食兒。我怕冷,想偷懶不去,云姐姐就被瞪了一眼。”
一邊說,一邊撇著嘴沖著郭懷卿豎大拇指:“您家規矩真大!云姐姐被教導的,比我房里侍女都恭謹!”
這是——規矩大?!
這是有人在欺負自己的親女兒吧!?
郭懷卿的臉色結結實實沉了下來,冷冷的目光看了一圈,皺了眉,問:“筠姐兒的乳母善媽媽哪里去了?還有她最喜歡的那個叫莧菜的小丫頭,怎么都不見了?”
眾仆下們都低了頭不作聲。
郭云筠看了微飏一眼。
微飏沖著她使眼色,瞪著她大幅度點頭。
郭云筠咬了咬唇,輕聲道:“她二人犯錯,被玉帶姨娘抓了,聽說都打發去莊子上了。”
“荒唐!那是筠姐兒母親特意給她留下的人!她算個什么東西,敢不稟報了我就打發走了!現在,就現在,都給我接回來!”
幾乎是瞬間,郭懷卿便明白過來,不顧還當著微飏,鐵青著臉大發雷霆,指著那管事媳婦,恨聲道:“你給我聽著,若是這一時半刻,她二人竟出了一毫差錯,我必定發賣了你全家去西北苦寒邊軍里去!”
管事媳婦蒼白著臉答應去了。
郭懷卿氣得自己坐在桌邊喘粗氣,半晌,才稍稍平復,看向微飏,苦笑一聲,搖頭嘆道:
“若不是三小娘子只有八歲,我郭懷卿還能倚老賣老則個,今天真是要把老臉丟個干凈了!”
微飏雙手捂著嘴笑:“郭伯伯哪里丟臉了?內宅又不歸您管!”
“圣人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統共一個女兒,竟被委屈成這樣,我還聾子瞎子一般,怎么配給京兆府做這個父母官?實在是汗顏無地!”
郭懷卿說著,真的從額上抹下來一手的冷汗。
知恥而后勇。
嗯,這個京兆府尹,還有救。
微飏笑瞇瞇地看著他。
而且,咱有藥。有的是,對癥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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