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瑩郡主和親在即,送嫁將軍點了嘉定侯長子況瞻,隨軍扈從中,還有一位剛剛傷愈、易容改扮的湯軼。
善國公看著長長的送嫁名單,只覺得心神不寧,便罕見地去請見崔貴妃:“護送瑩瑩的人,看著多,卻沒幾個能用的。我總覺這一路上未必太平。”
“放心吧。真正能幫上忙的人,都不能真名示人。”崔貴妃透露,“湯軼會親自帶著人把瑩瑩送進皇宮,然后在西夏待一陣子,等著瑩瑩那邊徹底安生了,再回來。”
“湯軼?!”善國公極為驚訝,“那錦衣衛呢?”
“他不是‘傷重’嗎?”崔貴妃笑一笑,“前兒去嘉定侯家里謝護衛的時候,又‘迸裂’了傷口,邱醫正說,得好生養個兩三個月,否則不好說這條命能不能保住呢!”
善國公恍然大悟,頓時放心,又慚愧地笑:“我小人之心了。”
“您也是關心則亂。”崔貴妃想了想,又道,“桓王也不放心,說了,讓他的幕僚帶著護衛混在扈從里,也跟去走一趟。”
善國公頓時沉默下去。
崔貴妃看著他,有多少埋怨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崔家這一支太艱難。
幾個男孩子都沒站住。
唯一一滴骨血崔瑩,還被嬌寵成了個傻子——好在如今醒轉了過來,只盼著以后能有個好結果罷了。
“桓王殿下能不計舊怨,我很感激。”善國公的聲音飄忽杳渺。
崔貴妃扯扯嘴角,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是啊……想起先孝恭皇后,覺得就像是上輩子的事兒……尤其是……”
尤其是她那天直接被端方帝帶回宮中,先后那驚愕的眼神。
當著端方帝的面,她們是要好的族姐族妹;沒人在側時,先后的表情——恍惚,疑惑,失望,最后則變成了認命,冷漠。
所以,先文惠太子夫妻慘死、稚子遠走后,先后再也不想看端方帝一眼,就過了半年,病逝了。
那個時候她在干嘛?
對,她躲在宮廷的角落里,一心一意,只希望她的女兒能平安長大。
“真快啊……都那么多年了……”善國公喃喃。
崔貴妃看著他,忽然心里冒出來一個念頭,她輕聲問:“兄長是不是也想過,或許,桓王能夠,繼承先文惠太子遺志……”
“不要說。”善國公驚醒過來,立即嚴厲制止她,“這件事,你我,都永遠不能提。哪怕跟最親近的人,夜里的夢話,都不能說!”
崔貴妃緊緊閉上了嘴,點了點頭。
善國公鄭重行禮告辭:“老臣年歲已長,怕是不會再回朝中任職。往后再見面,也難了。娘娘掌管六宮,忙碌之暇,還請善自珍重。”
“兄長不要這樣說。”崔貴妃被他說得,頓時淚花翻涌。
然而,一個在后宮漸漸位高權重,另一個就最好不要再在朝中占據高位。
否則,有的是看著他們不順眼的人。
甚至包括某一天意外的端方帝。
這種冒險,不能嘗試。
所以,這一次,大概會是他們兄妹今生的最后一次見面了吧。
所以,善國公離開后,崔貴妃痛哭了很久。
很久以前她就沒了爹娘,再后來沒了丈夫,再后來沒了長兄,再后來沒了女兒,現在,唯一活在世上的血脈親人,也要徹底失去聯系。
只剩她一個人了啊。
崔貴妃命人去請班信:“問問湯軼的傷。”
班信沒理解,沒來,只命人捎了一句話進來:“您放心,有我呢。”
他現在實在是沒時間進宮去見崔貴妃,他忙著應付幾乎要拆了他住的公主府的微飏。
“他去干嘛?你跟我說他去干嘛?肯定不是所謂的躲恩科這么簡單!此次恩科幾乎是板上釘釘一定會出事,大家都在等這個事,等著看這次會鬧成什么樣!
“這個時候他要離京?!你們還一個個的都告訴我不要多想?!我怎么可能不多想!?”
微飏這輩子都沒像現在這么生氣過。
有事瞞她,這個能理解。
畢竟那個二貨打根兒上起就是個腹黑到極點的毒蟲!
很多事情,他布局起始都在千里之外,前世她見識過太多了——她甚至連當初梁擎是怎么說服楊揚州動用名望提前收三年稅賦的,她都不知道。
再多想想,她就連自己名下的養子是怎么變成太子的過程,都不是十分清楚。
她在前世唯一的作用,就是在群魔亂舞的后宮,憑著左右逢源、憑著諂媚、憑著慫,活了下來。
而梁擎到底是為了什么挑了她做盟友,她其實,并沒有那么清楚。
可今世不同!
他瞞她別的還可以,但是忽然一下就說,他要趁著玉瑩郡主的大隊人馬去西夏的時機,過去落實一些事,布置一些人,還要幫幫大家的忙——
她不明白,也不想猜,她必須要知道全部的計劃和安排!
桓王府她暫時不想去。
梁擎又縮著不敢出來見她。
她只有班信這一個渠道了!
可是班信也焦頭爛額:“阿衍說,他自己要去,攔也攔不住。這么多年了,他的來歷,到現在都能一口咬死誰都不說,他有多擰你還不知道嗎?
“有這么亂發脾氣的,你還不如想想給他帶點兒什么保命的東西呢!”
“那是西夏!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我便給他弄門火炮,最后也會變成別人轟死他的輔助!”微飏氣得眼圈兒都紅了。
“阿芥,雖然玉瑩郡主和親,大家都覺得能保兩國邊境數十年安寧。
“可是你我這樣的人,應該心里清楚,那不過是安兩國蟻民的心的事兒。
“秦夏兩國,必有一戰,而且,絕不會小。
“人口失蹤案蹤跡百年,可見西夏在我大秦布局不小,咱們的山川地理、駐軍兵器,甚至愛恨好惡,人家已經摸了個門兒清了。
“可對方呢?西夏到底如何?我從阿衍那里聽說,梁生從進入他桓王府,就著手整理他在西夏的見聞。”
班信看著微飏,忽然一翹嘴角,“此事,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微飏張口結舌:“這,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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