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
一身大紅鳳冠的鄔皇后,遍身桃紅錦繡的崔貴妃,就只這一眨眼,橫尸麟德殿樓下。
而被微飏救下的端方帝,昏迷在甄三九懷里。
鄔喻和西華女冠手腳并用跌跌撞撞下了樓,一個摟住鄔皇后,一個伏在崔貴妃身上,嚎啕痛哭!
深宮劇變如此,甄三九看向微飏,神情驚惶,聲音顫抖:“公主……”
微飏只覺得太陽穴上突突地跳,勉強舒了口氣,下令:“你送陛下回紫宸殿,千山去請太醫,班侯去請太子,石磐姑姑去請……俞妃。”頓一頓,又道,“送信給善國公。”
甄三九眨了眨眼。
微飏看著他,輕輕頷首。
并不告訴左相,也不通知端王。
只是讓班侯看住太子,石磐看住俞妃,然后,把崔貴妃的噩耗通知善國公——善國公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該怎么布局。
這種事,不用商議。
崔氏數百年世家大族,比她董。
樓下,并不消她吩咐,已經各有四個內侍兩個宮女,低眉順目地站在了鄔喻和西華女冠身邊。
被微飏留在外頭值守的石磐站在側門處,有些擔憂地遠遠看了端方帝一眼,咬了咬牙,轉身奉命、大步而去。
深吸一口氣,微飏站了起來,從此刻起,事情開始進入關鍵期。
要看她怎么周旋,也要看,滿朝的魑魅魍魎,怎么舞。
麟德殿的一片狼藉就那么放著。
斷裂的雕欄,殘冷的羹肴,西風殘月,和樓下大片的暗紅的血跡。
微飏沉默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知道鄔皇后會做困獸猶斗之舉,但是沒想到崔貴妃竟然在陰差陽錯之下,真的跟鄔皇后玉石俱焚了!
從這一條上來說,她對善國公府有愧。
還沒進紫宸殿,端方帝就醒了過來,氣息微弱,一轉頭看見微飏好生生地跟著御輦走在一邊,松了口氣,啞聲問:“出事了?”
“嗯。”微飏見他伸手,忙讓他抓住自己冰涼的指尖,輕聲道,“進了殿,您躺好了,我保證不瞞您。”
端方帝一聽,就知道是出了大事,雙目合起,半晌,微不可見地,點了一點頭。
邱太醫擦著冷汗匆匆趕來,跪在榻邊聽了脈,臉色便不好看,躬身回頭直接問微飏:“需要臣做什么?”
“我要跟陛下說一些事情,邱太醫最好能幫著陛下穩一穩心神。”微飏溫和地示意:他得在場。
邱太醫咬了咬牙:“是!”說著話,伸手打開了銀針布包,輕輕掣出幾根長針,深深刺入端方帝的手背。再看微飏一眼,深吸一口氣,又一針刺入皇帝頭部,然后才輕輕退到一邊。
“陛下……”微飏跪在端方帝榻邊,輕輕地捏住老皇帝的手指。
兩個人四目相對,各自的眼神復雜難言。
“朕昏迷前,知道皇后只怕是出了意外?”端方帝率先開口。
微飏無言頷首。
端方帝看著她的表情,心里一痛:“除了她……”
“皇后娘娘病中迷亂,撞斷了欄桿摔下麟德殿。崔貴妃恰在身邊,自是伸手去救,誰知也被帶了下去……”微飏把現場的狀態描述得稍稍,好聽一點點。
可是鄔皇后到底是什么用心,崔貴妃平日里跟她又是什么關系,端方帝心里自然有數得很。
聞言,一聲長嘆,端方帝閉上了眼睛,一行渾濁的老淚從眼角慢慢滑下。
再怎樣,都是相伴幾十年的枕邊人。
就這樣,忽然在自己的身后,香消玉殞。對他來說,打擊實在是,無法言喻。
“邱太醫。”微飏示意邱太醫過來再給端方帝看脈。
可是端方帝卻緊緊地捏住她的手,低聲道:“此事……你不適合處理,可是俞妃剛才又……”
“陛下。”微飏截斷他的話,溫柔和軟,“你放心,都有我呢。”
端方帝帶著一絲猶疑,直直看向她:“此事,不好辦。”
“不,好辦。”微飏牽一牽嘴角,用力握一握他的手,“您相信我。我來辦。”
端方帝猶豫許久,終于點了一下頭,卻沒有放開她的手,而是掙扎著坐起來,雙手都伸過去。
微飏怔住,但還是下意識地把另一只手也交了過去。
四手相握。
“我把以后的事情,就都交給你了。”端方帝鄭重托付。
微飏哽住。
“我的心思,你最知道。這天下該何去何從,你也最清楚。我身體破敗如此,下一次未必還能醒得過來。以后,就都要辛苦你了。”
端方帝淚水盈眶。
微飏睫毛一眨,眼淚掉落下來:“別瞎說。”
“總之。”端方帝也噎住,說不下去,雙手用力地晃一晃她的。
微飏心里酸痛,卻不愿意在這個時候放聲,勉強呵地一笑,湊過去貼著他的耳朵道:“您這個交接方式,很我dang啊!”
“呸!”端方帝條件反射朝著另一側的榻上啐了一口,笑了出來。
在旁邊低頭拱手站著的邱太醫一個沒忍住,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那一老一小。
端方帝的手已經收了回去,甚至還顫巍巍地指了指微飏,笑罵:“皮也不看個時間場合!”
“就咱們倆。”微飏嘴硬了一句,直起身來,扶著端方帝重新躺好。
端方帝哼了一聲,瞪她一眼,手又指向甄三九:“玉璽。”
甄三九答應一聲,二話不說,轉身去了大殿,雙手恭恭敬敬地捧著玉璽進來。
端方帝招手要過,順手拿了個布兜子裝進去,單手遞給微飏:“你拿好。”
話音剛落,旁人還沒怎么著,邱太醫膝蓋一軟,先跪了下去——噗通!
屋里的其他人都看他。
微飏無奈地捏捏額角,上前一步,接過了布袋,揣進袖籠:“還有嗎?”
端方帝看著她,張了張嘴,想一想,嘆口氣,搖搖頭:“沒了。我老了,婆婆媽媽的,說多了反而對你是個掣肘。你看著辦吧。我信得過你。”
“那西夏還打么?”微飏心里猶豫的,只有這一件事。
她不知兵,只知勢。
如今的勢頭,打是最好的、也是最應該的。但是究竟能不能打得贏,她不知道。
端方帝不假思索,肯定地一點頭:“打!”
甚至指了指微飏的臉,警示她:“該不要臉,就不能要臉!你別被那些傻貨裹挾了,講究什么光明正大!這種時候,手黑一些,咱們的人就少死幾百幾千幾萬!”
微飏心下篤定,跟著用力點頭:“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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