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祺王脫口而出,低聲喃喃。
微飏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沉默下去。
祺王終于反應過來,微飏剛才的話,全是反諷,不由虛心真誠求教:“小姑姑,咱們且不論人情局勢。大秦建國以來,對上西夏,其實從未大勝過。
“這是皇祖父一生的心病。如今萬事俱備,只欠這領軍大將和四境安鎮。小姑姑家里出身軍武,六年練功不輟,朝野盡知。又陪伴皇祖父多年,必定深知他老人家對此次大戰的方略。
“我雖然年輕浮躁,日常也不大在這種國家大事上置喙。但總歸,您和我,都是皇祖父疼了半輩子的人,能為他老人家的心愿盡一份心力之時,還是當仁不讓的好。”
深深長長地再嘆了一口氣,微飏緩緩說道:“其實,先帝的后事,很早以前就托給太傅和班侯了。
“何況跟著先帝一起去的,還有貴妃娘娘。班侯在她跟前一向執半子禮,此次留在京中總理這些事務,便以后有人挑,也挑不出刺兒來。
“其他的,所謂禁衛宮衛,都不是大事,你和你哥哥,一人領一個銜。具體的事情,自然有熟知的副手,也就是了。
“西、北兩邊都是要緊事,這幾位,都撒出去擱在戰場上,才是十拿九穩的。至于究竟怎么擺,都無所謂。咱們的人咱們自己清楚,不必說。可一旦面對外敵,我總是相信,大家都不會懈怠。”
聽到這里,祺王知道,這絕對是微飏的真心話,不由得跟著用力點頭,又道:“恒國公身為兵部,他留下坐鎮,保證外頭糧餉軍器無缺也就是了。”
“恒國公是留不住的。”微飏緊跟著他的話搖頭。
祺王的臉色微微一變。
“咱們把話都攤開了說罷。你父親弟兄四個,到今天,只剩了他自己,全仗著他一輩子小心謹慎。倘若他身邊想要留一員戰將,你自己說,他是會留恒國公,還是靖安侯?”微飏淡淡地看他。
祺王沉默下去。
微飏知道自己說得已經夠多了,便揚聲叫人,讓石蜜去看看況府如何了。
外頭翠微笑著掀簾進來,沖著微飏和祺王屈膝道:“正要跟二位殿下道喜。祺王妃在嘉定侯府用著盧娘子的杏脯極好吃,又聞不得腥氣。咱們大小娘子便命人給王妃看了看脈,說只怕是有了身孕了呢。”
祺王幾乎是跳了起來:“你說什么?!”又驚又喜!
“人呢?”微飏也站了起來,忙問。
翠微笑著指指隔壁:“羞得不肯進來,在耳房都坐了一會兒了。”
“跟我有什么害羞的?快,讓她進來!”微飏忙讓祺王親自去,“讓她來,讓她來!我得囑咐她幾句話!”
一時楊雪衣磨磨蹭蹭地進來,羞得臉通紅,低著頭只管弄衣角。
喝命只知道傻笑的祺王在堂屋坐著不要動,微飏拉著楊雪衣進了內間,低聲問她:“跪了好幾天了,你可覺得不舒服?”
楊雪衣紅著臉搖頭。
“那會不會總覺得餓?”微飏又問。
楊雪衣咬著下唇,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小聲道:“我原本就愛吃東西。這幾天怕人笑話,也不敢多說……”
那就是準的了。
微飏微微笑著拍拍她的手:“先帝最想看見的,就是他的曾長孫。如今你肚子里的這個,可就是了。你好好養身體,我去替你說,不讓你再去靈堂跪靈了。實在想孝順,就跟我一樣,在家里自己抄經罷。”
楊雪衣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是怕你婆母和嫂子不高興。那個都不關你的事。你從今天起,就只管你自己的肚子,聽見沒有?”微飏細細地叮囑了,又讓她,“回府第一件事,給你祖父楊孟公寫信報喜。”
然后才把她送出來,交給祺王,道:“你好好地把你媳婦送回祺王府,交給她的乳嬤嬤照看,然后再回宮去。
“就說我說的:這孩子在我家查出身孕,一定是先帝的意思。這是先帝的第一個曾孫,必須好生養息。跪靈不要去了,太醫好好看看,讓她在家修身養性,跟我一起替先帝抄經罷。
“誰要是這個時候想跟祺王妃講規矩,那就讓他來找我說話!”
祺王喜出望外,連聲答應著,笑容滿面,小心翼翼地扶著楊雪衣走了。
臨出院門,楊雪衣回頭看見微飏站在屋門口,下意識地要回身揮手,被微飏遙遙止住:“你消停著,別那么大動作,回家去!”
紅著臉往外走,楊雪衣悄悄問祺王:“小姑姑這樣年輕,怎么什么都懂?我聽盧娘子說,她查出身孕來,也是在這邊一口杏仁露吃的不對了。小姑姑聽說了,立馬命人過去告誡她,杏仁大寒,孕婦用不得。”
“我說怎么今兒小姑姑給你上的是牛乳呢。”祺王隨口說笑。
楊雪衣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在況家,也是她們聽說了我在小姑姑這邊吃的牛乳榛仁好吃,照著樣兒給我做的。偏我就覺得腥氣,當場就吐了……”
“那回頭我跟小姑姑說,讓她把家里廚子借咱們幾個月!”祺王當即便道。
楊雪衣輕輕地捏他的手:“哪里就饞到這個地步了?回家再說。”
兩個人高高興興回了家。祺王安頓好了她,開開心心地進宮報喜。
端王大悅,忙親自去端方帝靈前告慰,又把微飏的話轉述出來:“長安說,這必定是皇考的意思,最疼愛的孫媳的喜訊,要在最疼愛的女兒跟前查出來。”
眾人紛紛稱頌,說祺王妃這一胎乃是“先帝庇佑”的祥瑞之兆。
祺王實在忍不住,面露得意。
俞妃和端王妃聽他過來稟報,又聽了微飏的話,不約而同下意識先看一眼景王妃,然后才平心靜氣地告訴祺王:“真是好消息。那就讓你媳婦好好養著吧。”
祺王低著頭答應:“是。”
告退出來。
錦王被九郎慢慢推到他身邊,仰頭笑著恭喜他:“此事大妙!”
祺王勾勾嘴角,眼中殊無笑意。
兄弟兩個慢慢轉過殿角,走在空無一人的廊下,祺王才低聲道:“看來,祖母和母親,的確只是敷衍恒國公,而已。”
錦王嗯了一聲,緩緩頷首,眼睛看向太液池,輕輕說道:“那就,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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