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王是不是已經恨得牙根癢癢了?”微飏張開雙手,站在那里讓翠微幫忙穿著禮服,口中還在輕聲嘲笑俞妃:
“她覺得她是對這位未來的太子殿下示好,可是誰都明白,她是在往人家身邊安插眼線。最要命的是,她送去的,還是一個她根本就是看不上眼的小娘子。”
“是,聽說根本就不知道這小娘子叫什么。”翠微彎著腰給她整理腰間的綬帶玉佩魚袋等物,順便抱怨一句,“照奴婢說,您今兒就不該給這個面子。接著稱病不就完了。”
“桓王他們小兩口剛成親。孟和如今已經要歸入宗室,嘉定侯夫人可照看不到了。徐氏今天要捧皇后鳳印。我不去,孟和就得站在外命婦的頭一個——那她不出錯才怪了。”
微飏嘆口氣,下意識也抱怨:“這都是先帝給我找來的麻煩!”
“不也得您自己樂意管?”翠微打趣她一句,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好了。”
微飏扶著翠微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到院門口,擔子早已等在那里,張寬就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
待見到按品大妝、全套裝飾的微飏,眼睛都直了,張大了嘴:“我的天!神仙下凡了!”
翠微噗嗤一聲笑,斥道:“行了!就屬你那嘴,又快又貧!”
“行了,快走吧,誤了時辰可就難看了。”微飏坐了上去。兩個細竹院的小廝,穩穩當當抬起擔子,快步往大門而去。
張寬跟在旁邊,聲音壓低,卻又利落迅速地稟報:“徐氏挑宮,先選了清思殿后選了蓬萊殿,新帝讓她重挑。
“徐氏耍性子,說那就只剩珠鏡殿了。俞氏沒忍住,昨晚在私室親手賞了她一個耳光!聽說,太醫叫了進去幫著敷臉,說不準破相了。”
微飏看了他一眼,實在沒忍住,低聲問:“昨晚的消息,你怎么這會兒就知道了?”
張寬嘿嘿地笑,摸了摸頭:“左銀臺門那邊的守將,跟千山將軍私交極好。嗜賭如命。昨兒夜里險些連褲子都輸進去,叫小人去送了錢才翻了本。”
上下打量他一下子,微飏笑意森森:“你也賭?”
“我倒是都會,幺叔教過。不過我輸不起,所以總是出千。這樣的賭法,容易死。我又怕死,就從來不賭。”張寬憨笑。
這個理由,強大。
微飏挑著眉點點頭,示意他接著說。
“最后俞氏指了含涼殿給徐氏,還不許她多裝飾,就打掃了一遍,讓住進去慢慢布置。新帝準了。徐氏氣得大哭,三更半夜的要見景王。
“結果景王去了,卻是求她不要把徐家的那個徐蘿送進景王府,說景王妃又沒身孕,不必非要個側妃來跟祺王爭持。徐氏暈了過去。
“聽說,宮門下鑰的時候,景王還沒出來。”張寬認真地敘說,“說用的理由是:今天就是大典,景王既然領著宮城宿衛,就該留下才是。”
倒也合適。
微飏點了點頭。
府門遙遙可見。
微諍在禮部忙得根本回不來。如今在府門處等著微飏同行的,乃是微隱。
“哦,昨兒臨關坊門,玄都觀送了消息來:老公爺昨兒晚上暈過去了,請了大夫看了,說是年紀大了,不能再讓老人家這么傷心。”
張寬的語速加快,低聲遞上最后一個消息:“俞皎進了祺王府的消息,昨天梁先生才聽說,聽見了就拗斷了一管筆……”
微隱的官帽就在不遠處隱約可見,張寬腳步一錯,避在了影壁假山旁邊,再不向前——他進府之后,還沒跟微隱打過照面,而現在,顯然并不是個拜見家主的好時機。
愣怔之間,擔子已經走到了微隱面前,停了下來。
微飏忙回了神,僵著脖子扶了翠微的手,慢慢挪了出來,看著微隱苦笑:“爹爹,您看我像不像個人偶?”
所以女兒剛才的木然并不是走神,而是被這一身大禮服裹得難受。
微隱接受了這個理由,笑了笑,點頭:“像!”
隨即點評:“活該!這不是你自找的?”
如今她只是升格為長公主,而且排序在新帝之后,所以該怎么守規矩,就得怎么守規矩。可若是她一開始就把那誰拱上皇位,那今天即便是再大的日子,想怎么穿、怎么戴、甚至去還是不去,不就都由著她的性子?!
微飏挑挑眉,不接茬,只抿嘴笑一笑,回身又上了馬車。輕輕一腳踏下:“尹叔,快著些。”
翠微低著頭仔細打理她的裙裾,一言不發。
微隱上了馬,得得得,便走到了前面,端嚴肅穆地去參加新帝的登基大典。
“梁先生……”翠微這才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音,問,“先前聽說,他曾經替人往俞府投過書?而且,投完了就被追殺?”
微飏正自己沉思,聽見翠微的問話,不由意外地一笑,調侃道:“我的翠微真是敏銳!你這個樣子,我實在是不舍得給人啊!”
尹叔坐在車轅上,手里的鞭子險些卷到自己的臉上,瞪圓了兩只眼睛,空洞地朝著前頭,兩只耳朵豎地直直的,聽著車廂內的對話。
“公主,梁先生不是跟俞家有瓜葛吧?”翠微選擇性無視微飏的調侃,直接把自己的疑問提出來。
微飏彎一彎嘴角,笑一笑:“我沒問過。他也未必肯說。不過,我猜,瓜葛是有的,只是這個瓜葛,到底是恩是仇,就不好說了。”
翠微驚訝地看著她:“公主,您,您知道?”
“你家公主我,無所不知。”微飏笑著偏過頭去,掀起馬車的側窗布簾,往外看去。
夜幕深深。
如今只剛剛四更而已。
元正朝賀,且是新帝登基大典。
今天不僅全天下有點兒分量的官員們都會趕來,還有仍舊臣服于大秦的若干夷族番邦。
這一趟,她不得不出現。
她不僅要給桓王和他的新婚妻子撐住了場子,還要站在那里,做個警示燈塔,讓新帝和俞氏徐氏,沒那個膽子信口開河。
咯噔一聲,接著外頭便是尹叔喝馬的聲音,還有微隱的溫和說話:“班侯也這么早?”
“命婦那邊亂哄哄的。我來接了阿芥,直接送她去景王那,別讓不開眼的沖撞了她。桓王妃和石磐姑姑已經在那邊了。”班信的聲音沙啞。
微飏看一眼明顯松了口氣的翠微,抿嘴笑著問:“這可放心了吧?”
“是。那婢子就在外頭等著您了。”翠微笑著答應,掀簾下車,接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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