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微飏坐到錦王對面的軟墊大圈椅里,給自己找了個舒舒服服的位置,十指交叉,看著窩在矮榻上、用毯子蓋著雙腿的錦王。
跟聰明人,不說廢話。
對于錦王,微飏一直都是尊重的。
即便她和梁擎從六年前就開始致力于挖他的墻角。
錦王看著她的樣子,失笑:“小姑姑,您這樣子,實在不像是興師問罪,倒像是來看戲的。”
“本來就是看戲。”微飏呵呵一笑,“鄔氏算個什么東西?她一應手段,若能得逞,只能說,我們常人,委實揣測不到瘋子的思路。
“下毒事發,我們就猜到這件事當下能查到的所謂指使,不過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羊。尤其是還能在那種情形下詛咒我,那必不是個冷靜縝密之人。
“所以,說說吧,你為什么要救她?”
“我哪里是救她?!”錦王看著微飏,忽然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小姑姑當年,即便是想先讓皇祖父安心,也不該就那樣把這唯一的活口證人直接殺了。
“我留著她的性命,原本是想等事情冷一冷。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好追查究竟是誰想要謀害皇祖父的!誰知道第二天晚上鄔氏便動了手!”
聽到這里,微飏甚至很想給錦王鼓掌。
這個理由,太強大了。
然而,話還是要問下去:
“以你的手段,又是怎么可能,讓她逃到了今上的手里?你難道不知道她一定會成為新帝拿來攻擊我的武器么?”
錦王竟然就那樣無辜地搖了搖頭:“我完全沒想到!那天晚上宮里亂了套。我的人發現她失蹤了,可也沒法告訴我。我知道她已經落到今上手里時,已經是第三天,也就是小姑姑你入宮的那天了!”
推了個一干二凈。
微飏隨意地點點頭:“行吧。我信了。來,聽說你府里的漿水極好,我幾次來都沒機會嘗嘗,今兒熱一盞給我。”
錦王沉默地看著她。
她根本就不在乎質問的結果。她只是要做出質問的姿態。
所以,她走這一趟,竟然只是給外人看的么?
給誰……
太后、新帝……
包不包括祺王?
吩咐了人去端漿水,錦王抬眸看著微飏,試探:“前兒桓王大兄大婚,兄弟們聽說都去了,就我一個,那天犯了腿,沒去成。過后兒還有人說十王宴獨缺了我一個。小姑姑可也去了?”
“孟和就住在我的公主府,我若不去,就太難看了。那天早上,送了送況伯伯,到先帝靈前磕了個頭,我就索性替今上帶了賞賜,去觀了個禮。”
微飏嘖嘖贊嘆,“雖然排場實在一般,但新娘子是真好看!一輩子就盼著嫁給你桓王大兄,卻扇時,臉上那笑得,繃都繃不住!又甜又嬌……”
忽然頓住。
微飏看著錦王清清淡淡的表情,忽然有些后悔,想了想,輕聲問道:“當年的事……你不會就,不查了吧?”
錦王猛地抬頭看她,雙眼微瞇:“小姑姑說的是哪件事?您還在查?查到了什么?!”
微飏閉上了嘴。
兩個人直直地對視。
直到次娘端了兩碗熱漿子進來,一人一碗放在了二人手邊的茶幾上,來回看看兩個人的臉色,心驚膽戰地小聲勉強笑道:
“大冬天的,喝口熱的暖暖。這是綠豆磨出來的,熱熱地喝了,又潤喉又降燥,省得心里總旺著碳火……”
“你出去。”微飏絲毫不客氣地打斷她,“就守在外頭,不要讓閑雜人等進來。”
次娘被微飏的威勢震懾,幾乎要腿軟,忙去看錦王,見他點頭,這才忙忙屈膝,踉蹌著退了出去。
“我說的,自然是你這雙腿。你以為是什么?你娘、你祖母的死么?”微飏靜靜地看著錦王,口出驚風雨!
錦王的臉色大變。
“我這雙腿……先帝時便有定論。”錦王死死地盯著微飏,“至于我娘和我祖母的死,小姑姑難道知道其他的傳聞?!”
“所以你還是知道的。”微飏終于得到了這個結論,滿面惋惜地看著他,“可惜,我料著你也不會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跟人聊過這件事……”
錦王擱在腿上的雙手已經握緊了,成拳。
“我們的意見很一致。”微飏平靜地告訴他,“我覺得當年先帝是被氣糊涂了。他看到的和聽說的,未必就是真相。”
錦王怔住。
“有些事,先孝恭儀太后,不屑做。”微飏此刻,已經用上了今上和俞氏給故去的幾位擬定的尊號謚號,“而令祖母謹婧太妃,卻未必有那個本事做得那樣切密周全。”
“她們兩個都沒做,那還能是誰……”錦王面若寒冰,看著微飏,忽然一聲冷笑,“小姑姑,挑撥離間不是這么用的!”
“朝野內外最方直耿介的二皇子暴斃,最真實善良的太子自盡,最懦弱無能的四皇子受瘋子母親連累圈禁。”
微飏平靜地問他,“你別跟我說什么不可能。我就問你,你我這六年袖手旁觀出了現在這樣一個局面,你覺得,前事究竟應該是個什么真相呢?!”
錦王失神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額角慢慢地滲出汗來。
微飏端了漿子來喝。
酸甜正好。
溫度也正好。
“不要把漿子放冷了吃,對腸胃不好。”
“小姑姑,關于我的腿,你手里的消息,是怎樣的?”
“沒有消息。”
微飏干脆利落。
錦王抬頭看她,一臉不信。
“人口案事涉徐氏。你查不下去。我也一樣。”微飏垂眸,“這么多年,我雖然努力留了活口人證,卻只能遙遙印證一個玩忽職守。
“我總是覺得沒那么容易,托了人留心。可是七年來兜兜轉轉,總會再度回到徐家。
“永興伯夫人已經頂下了一切。他家的兩個女兒,也早已嫁出京城,天下無處可尋。那些湮沒的舊事……
“若是想要在不驚動你、老四、淑妃娘娘、端王、俞家和先帝的情況下,都查個水落石出——阿執,我沒那個本事,更沒那個膽量。”
微飏抬頭看向錦王,堅定中帶著一絲不可思議:“難道你,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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