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飏坐在紗障之后,正式開始全權處理先錦王的后事。
微諍和崔集臉上都有些不好看。前些日子,談乾在戶部忙不過來,跟左相商量了一下,便把微諍叫了過去幫忙。如今微諍正是忙得四腳朝天的時候,卻被叫來做這件事。
尤其是,并不是讓他來裝個幌子就算完,他還必須是主力——因為崔集如今雖然只是掛著禮部侍郎,卻已經在主持禮部的日常事務了。
天下并不僅是錦王去世這一件大事。因為先帝崩逝停下的春闈,新帝一時興起,吩咐下半年加一次恩科,他如今也正忙得腳打后腦勺。
兩個人都板著臉,聽微飏把事情一樁一樁地吩咐下去。
從棺槨到葬地,從祭品到儀仗,又問了追封謚號的擬定,接著再問平王。
仔細周到得,令微諍忍不住悄悄拉拉崔集的袖子,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昨兒給她列了單子?她怎么知道得這么全乎?”
崔集瞪他一眼。
微飏的話停了一瞬,緊接著提高聲音問道:“微員外,本殿在問話,平王現在何處?因此事可有加封加賞?若都沒有的話,禮部要上奏章問,戶部要準備!”
“不僅平王事,便是先錦王的謚號,上頭也還沒有話傳下來。禮部催問的奏章已經遞上去兩天了,還沒回音。”崔集忙搶著答話。
微諍摸了摸鼻子,低頭看腳不吭聲了。
“再催。”微飏聲音冷肅,眾人都聽出了不高興。
底下站著等話的差役們彼此對視,臉上卻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絲高興。
——這些事兒終于有人敢直接開口問、上手管了!不然一直這么囫圇著,到了最后,不體面的是先錦王,倒霉頂缸的卻是他們這些碎催!
事情一條一條,清楚明白地辦。
眾人心里都有了底,效率更快了三分。
等到平王被馮荊親自從大福宮送到錦王府的時候,靈堂里先是一靜,接著便是爭先恐后的見禮。
這是先幽王殿下一脈唯一的骨血……
微飏站在靈前,回頭看著平王,微微彎彎嘴角,朝著他伸出了手。
平王踉踉蹌蹌地跑過去,撲到微飏跟前,噗通跪倒,哇地一聲嚎啕痛哭起來!
微飏一彎腰,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直直滴到地上,青磚上像開出了幾朵小小的黑色的花。
旁邊康王和莊王走過來,沉默地一左一右,就著微飏的攙扶,把平王拉了起來,扶著他去了奠禮的主位上跪倒。
平王有些猶豫,卻被康王用力一摁,逼著他就在那里跪了下去。
“小姑姑替你和你哥哥爭的時候,你若要自己退了,下次可就什么都爭不到了。”莊王低聲道。
平王微微一僵,立即便端正地跪好。
就在此時,忽然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響起——
“長公主殿下,您,您快進宮!東宮,東宮出事了!”
現場頓時一片亂。
莊王不等微飏說話,先擠出人群,厲聲喝問:“東宮出了什么事?誰出事了!?”
一個小黃門縮頭縮腦往馮荊身后躲。
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剛問清事情的馮荊只得硬著頭皮答話:“聽說是,廢太子服毒自盡……還放了把火……”
“都服毒自盡了還怎么放火?!”微諍一張俊臉皺成了苦瓜,極度不理解地看向崔集。
崔集表情沉沉的,垂下眼簾,寒聲解釋:“也許是先放的火,也許毒藥并沒有那么快……”
咕咚一聲,莊王一頭栽倒。
康王頓時氣紅了臉,沖著崔集吼:“天下就你一個明白人行了吧!”大步過去,抱起莊王,眼淚嘩嘩地流。
“我們這邊半點消息都沒聽見,可見火勢不大。”微飏看向馮荊。
馮荊苦著臉擦一把汗:“長公主明鑒。廢太子說是去書房尋幾本書解悶,進門就反鎖了,然后點了書房喝了藥……外頭守著的人馬上救滅了火,發現只燒了兩架子書而已……”
只燒了兩架子書,而已。
那兩架子書里,怕是……
眾人心里都是一動,開始對視。
若是這樣,可還真說不準,廢太子就真是自盡的……
“罷了,你既來了這里,想必詳情也不十分清楚。我跟你進宮。康王把莊王先送回我那里,讓太醫去瞧瞧再說。
“錦王府這邊就辛苦崔侍郎和微員外了。”微飏分派完畢,大步往外。
前兩天還在裝傻、打算茍且偷生的廢太子,怎么忽然之間這么聰明了,不僅服毒自盡,竟然還裝模作樣地燒了兩架子書?
他到底是自盡,還是“被自盡”?
宣政殿。
得了消息后的這半個時辰,殿中噼里啪啦的聲音就沒停。
新帝已經快把整個大殿都砸了。
進宮后,馮荊安排人給微飏傳了轎輦來,慢慢往里走,自己則借了匹馬,翻身上去,直奔宣政殿。
進宣政門下馬,立即便有小內侍一溜煙兒跑過來,快速把事情的細節一一稟報了。
馮荊一聽,皺著眉在大殿門外站住:“永寧伯早就來了?”
“是,消息才送進宮,他就來了,都跪了半個時辰了。皇上罵他罵得喉嚨都啞了……”
說著話,小內侍捧了一盅百合雪梨過來,恭敬地呈給馮荊,“咱們哪兒敢送進去?就等著您回來呢!”
馮荊滿意地打量他兩眼:“行,好孩子。”
捧著小托盤,深吸一口氣:“陛下,小人馮荊告進。”
“……進來。”新帝的聲音果然有一絲沙啞。
又過了一刻鐘,微飏的轎輦才顫悠悠地到了大殿門前。
那小內侍忙不迭跑下臺階,見轎夫已經挑起了簾子,忙伸了手腕過去,讓微飏搭著轎子。
口中低聲稟報:“永寧伯來了,陛下……很傷心。馮大監剛進去不一會兒。長公主看是這就通傳,還是在偏殿歇會兒?”
微飏也看了他一眼,道:“你既這么說,我就去隔壁歇歇,你看著空子跟陛下說,我奉旨進宮來了。”
小內侍點頭哈腰,引著微飏到偏殿坐下,又上了茶,這才退了下去。
飛跑去報知里頭。
永寧伯這才退了出去,馮荊命小內侍趕緊帶人收拾地上那一片狼藉,自己則附耳過去,對新帝悄聲道:“您先別見長公主,小人有點子事兒,先回稟您。”
新帝回頭皺眉:“你讓長安等著你?!”
“這事兒要緊,別說她了,便是……誰,都得等著小人跟陛下說完了!”馮荊的脖子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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