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四很想回公主府看翠微最后一眼,最后再爭取一下,然后再去做那件——恒國公讓他去做的事。
可是長公主府的回話直到梁擎回來,才算是給了他明確答復:“這么熟的臉進了公主府,所有的事兒都得壞了。”
這是一個最輕描淡寫的警告。
以虞小四的聰明,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自己的這個要求太詭異出奇,太不合乎常理,自己一定已經被懷疑了。
想了許久,虞小四決定把恒國公的命令當耳邊風。
他便再想要軍功、想要飛黃騰達,也得先留住自己的性命。若是這個時候動作,只怕長安公主沒怎么樣,千山阿叔就會搶先動手,把自己剁碎了喂狗。
虞小四沉默著,只聽梁擎的吩咐做事,一步也不多走,一聲也不多吭。甚至進出客棧,都特意跟梁擎學著,在臉上做些小手腳,馬馬虎虎“易容”一下。
跟了兩日的張幺只覺得無聊,轉身讓張寬去稟報微飏:“沒事兒,挺正常的。”
微飏沉吟片刻,問張寬:“你跟他照面了?你的感覺如何?”
“我感覺……”張寬難得的皺起了眉頭,遲疑了許久,才道,“我裝成個小叫花子跟他要吃的。
“按說,他若真是從公主府出去的如舊心思,我又沒要錢,他手里當時就托著十個饅頭,分一個兩個給我,也是正常。
“可若說他看穿了我的偽裝,那就該有所表示。可我什么都沒看出來。我感覺,他不給我東西,純粹是因為他覺得我是條低賤的狗,不配讓他開口搭理我。”
“那也許是他演的?畢竟,他跟著梁先生回京的,打的名義就是行商。商人眼里只有錢,跟著的伙計自然是名利第一,不耐煩搭理叫花子,也是應當的吧?”
春辰小心地勸。
翠微看了她一眼。
春辰閉上了嘴。
“你既然這么說,便不用張爺再跟他了。你去跟一跟。叫花子們都有自己的地盤,你每天只在那個地段乞討,記得不要跟著他出了那一片,反而惹他懷疑。”
微飏壓低了聲音,又吩咐了幾句。張寬留心聽了,告退而去。等他走了,微飏轉頭一看翠微正在沉思,問道:“在想什么?”
“婢子在想,若他真的叛了,這趟回來,他會在哪個節骨眼上出手。公主和梁先生都是謹慎的人,哪個步驟會用得到他,哪個步驟會因為他的什么話,出現什么樣的逆轉……”
翠微喃喃說著,低頭陷入了自己的盤算。
微飏不由得笑一笑,看向春辰,纖纖玉指伸出,點一點:“你可好好跟你翠微姐姐學著些吧!”
春辰討好地上前給微飏捶肩:“大事就在眼前了。婢子這點兒心眼子實在派不上用場。至于往后,婢子只在公主身邊伺候飲食起居,哪里用得著這些?公主開個恩,婢子能不能不學了?”
“呸!小蹄子,就會偷懶!”微飏回手一指頭戳在她眉心中。
卻也并沒有強求她必須如翠微一般。
“他從京城走的時候,還滿心只想著在戰場上好生掙一掙軍功。可見,他若是叛,也是在西夏叛的。那只有一個人值得他叛——恒國公!”
翠微忽然開口,肯定地說道,“而恒國公能在京城里,憑著區區一個虞小四,就能翻得起來的大浪,第一是給祺王傳話,第二就是給恒國公的孫子孫女,也就是手握著京畿禁軍的盧家大郎,和嘉定侯府的二兒媳盧家娘子。”
微飏看著翠微,鼓勵地點頭:“繼續。”
“可是恒國公不知道的是,如今,盧家大郎,以及遠在西夏的恒國公本人,已經成了皇帝、太后和祺王三者之間博弈的重要棋子。
“他不動,就只是個被稀里糊涂牽涉其中的忠誠臣子。可他但凡要是有一絲異動,只怕就會引得三方都不得不跟著拼命一搏——”
說到這里,翠微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公主,若虞小四真的叛了,您和梁先生想要的京城的混亂局面,反而更加容易達成了呢!”
微飏呵呵大笑,高高地挑了大拇指給她:“說得好!”
“所以,梁先生才不著急?”翠微后知后覺,原本的驕矜滿腹,忽然便泄了氣。
微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丫頭,居然想跟梁半朝比腹黑?
班門弄斧,說得就是目下這個情景了。
“咱們這邊的人,除了張寬,沒有他不知道的。如今他跟在梁擎身邊,看似老實,實際上,只怕是存了監視探聽的心。只是他卻小瞧了梁擎。
“既然已經對他動了疑心,又怎么會不試探他,怎么會不給他挖坑做局,把他和他背后的人,以及他去聯系的所有人,都坑死在里頭?”
微飏舒舒服服地往后靠到了墊子上,笑瞇瞇的,“咱們就等著看熱鬧就行了!”
“我瞧著,梁先生這次回來,公主似是比以往都高興的樣子?”春辰悄笑著,從側面仔細地看著微飏的表情。
微飏抿著嘴笑,垂下眼去,哼道:“行了,再打一壺水來。這茶都沒味兒了,我再沏一道。”
當天晚上,盧家大郎和祺王在各自的家門口,雙雙遇刺。
祺王還好,身邊有侍衛拼死相護,只胳膊上劃破了點兒皮。
盧家大郎可就沒這么幸運了——他被一劍洞穿了左胸,雖然沒有當場死去,卻陷入昏迷,性命垂危。
而兩個刺客,卻是一擊而后,立即逃走。中與不中都沒有回頭觀看。眾人驚愕之下,居然一個都沒抓住!
朝野震驚,京城大嘩。
新帝震怒,早朝上先把御案上能砸的物件都砸了出去,然后問罪京兆府。
郭懷卿也知道自己是被遷怒,拉來擋槍而已,便不多辯解,只管跪著聽。
可是真正主管京城禁軍的盧家大郎本人,卻是已經躺在恒國公府人事不知。
“恒國公為國征戰,偌大年紀還跋涉千里之外。如今便在這京城之內,天子腳下,他的家門口,盧家唯一的血脈男孫,卻成了這個樣子!
“你們讓朕如何對得起恒國公?如何對得起數十萬征戰沙場的將士?!”
新帝痛心疾首。
眾人臉色怪異地面面相覷:您對不起恒國公是真的,但是好像,恒國公跟什么數十萬將士,還不能等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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