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揚嵐走到蕭起賀身邊,俯下身,從袖口中掏出一個小瓶子,湊到蕭起賀鼻端。
蕭起賀眉心抽皺了一下,緩緩轉醒過來。
“賀兒?”皇上上前一步。
“皇爺爺……”蕭起賀迷迷糊糊道,“我怎么了?”
“你昏倒了。”
蕭起賀白慘慘的臉,懨懨道:“我沒事……”
“朕已經傳御醫了。”皇上說道。
話音落下,章御醫急匆匆趕來了:“參見皇……”
皇上擺擺手:“趕緊給賀兒看看。”
“是。”
章御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胡子花白,身形削瘦,褐黃的皮膚皺巴巴黏在骨架上,但是精神看起來倒是不錯。
“皇上……”章御醫就地給蕭起賀診了脈,說道,“世子殿下是舊疾發作了,這些天必須好好看顧,且時時靜養。”
皇上聞言看了看蕭起賀,說道:“賀兒,這幾日你便在宮里住下吧,宮里方便,章御醫正好能時時照看你。”
“多謝皇爺爺。”蕭起賀弱聲弱氣,又看向章御醫跟杜揚嵐,繼續道,“也多謝二位。”
皇上的目光隨即落在了杜揚嵐的身上,之后掃過身邊的宮女太監。
“還不送世子下去休息。”
“是。”宮女太監連忙扶著蕭起賀退下了,章御醫也跟著蕭起賀走了。
皇上轉向了杜揚嵐:“跟朕進來吧。”
“是。”
杜揚嵐跟著皇上走進了御書房。
“會下棋嗎?”皇上忽然問。
杜揚嵐回道:“會一些。”
“跟朕下一局。”皇上說著說著,忽然頓了頓,他看向桌上的棋盤,那是他跟蕭起賀還沒下完的棋。
“能接著下嗎?”皇上問。
杜揚嵐看向那棋局,毫不猶豫點了點頭:“可以。”
于是皇上入座,杜揚嵐坐在了剛才蕭起賀坐的位置,掃了一眼棋局,稍稍一怔。
皇上執子落下,開口說道:“你來見朕,若是為人求情,朕可就立馬將你趕出來了。”
杜揚嵐手里的棋子一頓,說道:“皇上,若是這一局,我贏了,可有獎勵?”
“贏?”皇上低笑一聲,“你這丫頭,倒是狂氣的很。”
“皇上愿意一試嗎?”
“朕有何不敢?”
杜揚嵐執子,緩緩落下,做了一個手勢:“皇上,請。”
皇上瞧見她的落子的地方,臉上的笑意微微散去,他輕輕頓了頓,嘴角繃直,本來氣定神閑表情繃得有些嚴肅。
之后,整個御書房就是落子的聲音,杜揚嵐跟皇上都不再說話。
“噠。”
“噠!”
一直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這盤棋總算是下完了,杜揚嵐贏了半子。
皇上扔到手里的棋子,看向她。
杜揚嵐站起身來:“皇上,民女不才,僥幸勝了。”
“贏了便是贏了,只是朕沒想到,你一個去去小女子,棋藝這般精湛。”
杜揚嵐:“皇上見笑了,是您承讓。”
“好了,不用跟朕這里討巧賣乖,說吧,要朕答應你什么事?”
“請皇上……”
“赦免杜冕的話,朕可不想聽到。”皇上直接封住杜揚嵐的嘴,說:“一局棋換不來一條人命。”
“民女知道。”杜揚嵐道,“我只求,能見我父親一面。”
皇上道:“這倒是可以答應你。”
“多謝皇上!”杜揚嵐心頭歡喜,她此次前來的目的本來是為了探一探皇上風,摸一摸他的脈象,誰知道因為蕭起賀的到來,竟然有了意外之喜。
皇上擺了擺手,正要宣鶴唳衛進來,帶杜揚嵐去見杜冕。
“皇上。”這時候小太監來報,“顧少卿來了。”
顧少卿?
杜揚嵐一頓,封靈!
“正好。”皇上說,“這件事,封靈在查,他正好能帶你去。”
顧封靈走進御書房的時候,杜揚嵐的心情說不出的復雜,她擔心顧封靈認出自己,可當著皇上的面,也不敢閃躲規避的動作……
眼前的皇上,看似老眼昏花,但是跟他交過手才知道,他精明著呢!心思深沉,不露痕跡,真正的讓人捉摸不透。
“封靈。”皇上對顧封靈擺擺手,讓他起身。
顧封靈站起來,杜揚嵐盡可能顯得很自然,站在一旁,微微低著頭。
只聽皇上對顧封靈道:“正好你來了,朕正有事情交給你去辦。”
“皇上請吩咐。”
“她是相府姑娘,想見杜冕。”皇上說,“你一會兒帶著她去一趟天牢。陪著她,見完杜冕把人還送回來了。”
“是。”
顧封靈應著,轉頭看了一眼杜揚嵐。
杜揚嵐的頭垂得更低,微微點頭示意,像是大姑娘羞于見人似得。
“等送完揚嵐,你便陪同朕一起用午膳。”皇上又對顧封靈道。
“是。”
杜揚嵐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發,顧封靈來見皇上,顯然是有什么事情要跟皇上匯報的,但是皇上卻先不聽事情,要顧封靈送她去天牢見她爹……
“杜小姐,走吧。”顧封靈的聲音拉回杜揚嵐的思緒。
杜揚嵐點頭,隨著顧封靈一起走出了御書房。
天牢就在皇宮外面,說是皇宮外,其實也屬于皇宮的一部分,緊鄰著皇宮。
一路上,顧封靈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領路往前走。杜揚嵐低著頭,緊緊跟在他身后,同樣的一言不發。
要不要跟顧封靈說出自己的身份呢?
杜揚嵐心里糾結了大半路,看樣子顧封靈是沒有認出她來,若是她現在說自己是楊嵐,顧封靈最重友情,他一定會看在朋友通常幫她一把……
可是,要怎么說呢?
就在杜揚嵐糾結的時候,走在前面的顧封靈忽然停止了腳步。
杜揚嵐一頓,差一點撞到他背上。
“杜小姐,到了。”顧封靈說道。
杜揚嵐仰頭一看,一座朱紅漆門橫在自己面前,從外面看,天牢的大門普普通通,沒有一丁點肅殺之氣,甚至帶著熱鬧的喜慶的紅色,正面看,很難想到這里就是天牢,還以為是什么閑散的衙門。
“進去吧。”顧封靈說道。
杜揚嵐頷首,隨著他走了進去。
之后又穿過了好幾處,他們終于到了天牢前,這里跟外面的大門截然相反,守門的侍衛,一個個冷僵筆直的木頭臉,就跟一具具尸體似得,大扇的釘門,在陽光下也冒著絲絲涼氣。
顧封靈將手里的令牌交給侍衛,侍衛放兩人進去。
走進天牢,瞬間一股子腐濕味伴隨著經年累月的鐵銹味,鋪面而來,隱隱還能嗅到里面夾雜著的血腥氣……
杜揚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差點吐出來了。
就在此時,一道手帕遞過來。
杜揚嵐接過,沖顧封靈低聲道:“多謝。”
顧封靈看向她,然后忽然一把抓住的杜揚嵐的手臂,將人帶到了一處隱蔽的角落,張口就道:“楊嵐,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揚嵐瞪大眼睛看著顧封靈:“你,你認出來了?”
“御書房就認出你了,路上我們后面一直有人跟著,所以,我沒敢認你。”說道這里,顧封靈頓了頓,上下打量著杜揚嵐,“你,你怎么會是……”
這簡直說來話長,而現在有明顯不是詳細敘說的時候。
杜揚嵐道:“就是你看到的!我其實是杜揚嵐!是杜家三小姐。”
顧封靈:“你這些年,一直女扮男裝在書院讀書?”
“是的。”
顧封靈張了張,最后道:“你為什么會在皇宮?”
“這是皇上的意思!”杜揚嵐若是將來龍去脈跟顧封靈說清楚,估計天都要黑了。
“封靈!你幫我一把!”杜揚嵐說著,一把握住顧封靈的手腕。
顧封靈頷首:“若是我能幫到你,你盡管說。”
“你是不是在查我爹的案子?”
顧封靈說:“確切的說,我是在查瑞王的案子,相爺是被牽扯其中!”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顧封靈道:“簡而言之,就是瑞王給皇上下毒,被皇上識破,他一口咬定,這是自己跟相爺合謀的!”
“下毒?”杜揚嵐說,“我也聽皇上說了下毒,可是,怎么想不可能啊!皇上的飲食藥膳,都是有人親自試毒的!”
“毒藥不是下在飯菜里,是下在人身上。”顧封靈說,“瑞王利用一種古怪的毒,類似傳染病,但又不是,他先是下在自己身上,想要通過接觸皇上,從而弒君,結果被皇上識破,瑞王一口咬定,這種奇毒,是杜相爺從外面尋來轉交給他的,杜相爺幾個月前,不是正好去江南巡查了嗎?所以,鶴唳衛現在正在查杜相爺幾個月前,下江南的蹤跡。”
“我爹不會下毒。”杜揚嵐說,“我了解!”
“我也相信杜相爺的為人。”顧封靈頓了頓,頓了頓,說道:“但是,揚嵐,要證明相爺的清白,還是需要皇上點頭。”
“我知道了!”杜揚嵐重重點頭,說道,“封靈,謝謝你!”
“你我之間,客氣了。”顧封靈說,“我先帶你去看相爺。”
“好。”
杜揚嵐見到杜冕的時候,杜冕正在牢房中看書。
皇宮天牢是個極端,有極舒適的牢房,不亞于外面的客棧酒店,也有極其能折磨人的暗牢,幾乎等同于十八層地獄。
杜冕很幸運,住在了上等牢房里。
桌椅床褥,甚至連書架都要。
杜冕聽見門口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只見杜揚嵐站在門外。
有那么一瞬,杜冕似乎是懷疑自己的眼睛,揉了一下,才肯定牢房門口站著的,就是自己的女兒。
“揚嵐!”
“爹!”
“杜小姐誒,長話短說吧。”顧封靈打開牢房,讓杜揚嵐進去,杜揚嵐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順勢低聲交代了一句:“隔墻有耳。”
杜揚嵐攥緊了拳頭。
杜冕臉色的詫異未消,有些遲鈍緩慢地走到杜揚嵐面前。
“揚嵐……真的是你。”
“爹,是我。”
“你怎么會……”
“皇上恩準我來的。”
“皇上!”杜冕表情驚詫,雙眼透著恐懼,“皇上怎么會讓你來!”
杜揚嵐緊緊攥住了杜冕的手:“我下棋贏了皇上,皇上就準我來看你了!爹!我終于見到了你了!你怎么!沒事吧?!”
杜冕并不在乎自己有事沒事,杜相爺的一顆心都在自己閨女身上:“你……你……你怎么會跟皇上下棋!你是怎么見到皇上的!?你……”
“爹!”杜揚嵐說著,朝杜冕輕輕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
父女同心,杜冕很快意識到杜揚嵐的意思。
“爹,我很好!皇上對我也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你讓我如何不擔心啊!你……”杜冕似乎要說什么,但是話到了嘴邊,又給咽下去了,只苦澀的笑了一聲,“揚嵐……家里怎么樣了?”
“皇上把我們府里封了。”杜揚嵐連忙道,“不過爹你不用擔心,皇上只是從內部封了我們府邸,不許人進出,但是沒有治罪任何一個人!”
“那就好,那就好……”杜冕拍著杜揚嵐的手,松口氣說,“死我一個就夠了,不能連累相府上下……”
“爹!你說什么呢!你為什么要死!?”杜揚嵐急紅了眼,死死抓著杜冕的手。
“揚嵐,爹對不起你。”杜冕說著,抓住了杜揚嵐的手,“以后,不管如果,等事情塵埃落定,你都不要待在京城了,跟云軒找一個世外桃源,一起隱居去吧。”
“爹!你都說什么!”杜揚嵐道,“說得好像你要認罪一樣!沒做的事情就是沒做過!我們不認!爹,你這么忠君愛國!女兒知道,你絕對不會跟瑞王同流合污!”
杜冕搖搖頭:“已經不重要了,皇上認定了我是,我就是一百張嘴都說不清……”
“說不清也要說清!”杜揚嵐說,“爹!你該不會以為,只要你認罪!皇上就會放過相府吧!那可是弒君!誅九族的……”
“等等,你說什么?”杜冕一臉驚愕,說道,“弒君?”
“難道不是嗎?”杜揚嵐也愣住了,似乎抓住到了什么,聲音微顫,“皇上說,你勾結瑞王,給他下毒……”
“一派胡言!”杜冕說,“我怎么會給皇上下毒!身為臣子,弒君乃是天理不容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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