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揚嵐道：“我想問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關于我爹的事情。”杜揚嵐望著蕭正則，“你那天，進去給我爹求情……皇上都說了什么。”

“父皇其實沒說說什么……”蕭正則道，“我剛一開口說明來意，父皇就龍顏大怒，不許我多說一句了……”

杜揚嵐又道：“上次，我見你的時候，你說瑞王給皇上下毒，而我爹是幫兇……所以才會被關進天牢……”

蕭正則頷首：“我是聽人這么說的。”

“聽誰？”

“宮里的人。”

“宮里的誰？”杜揚嵐連連追問。

根據杜揚嵐現在知道的消息，瑞王給皇上下毒的事情，皇上已經壓住了，滿朝文武大都不知道這件事……他們雖然知道皇上發落了瑞王跟相府，但是眾人一頭霧水，各種猜測都有……

就因為各種猜測都有，而蕭正則卻知道最“準確”的消息，他的消息來源，值得杜揚嵐注意。

蕭正則左右環顧了一下，像是擔心隔墻有耳似得，湊近杜揚嵐耳邊，低聲說道：“誰在宮里還沒自己的眼線啊……父皇身邊有個端茶遞水的小太監，是我的人……”

“這樣啊……”

杜揚嵐對于這個答案是有些失落的。

“揚嵐，我還聽說，你去過天牢了。”蕭正則道，“怎么樣，見到相爺了吧？”

“見到了。”

“他怎么樣？”

“還好。”杜揚嵐回道。

“那就好。”蕭正則輕輕笑了笑，“這樣的話，你也可以稍稍放心了，對了……揚嵐，你有接下來的打算怎么做，我知道，你是一定要救你爹的，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有什么，盡管跟我說。”

“正則，謝謝你。”杜揚嵐望著蕭正則，輕輕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不用了，我不想你卷進來。”

“你這是說什么話？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就因為是好朋友，所以，我不像你卷進來。”杜揚嵐望著他，雙目嚴肅認真，“正則，如今……瑞王出了這樣的事，你想過你自己沒有？”

“我？”

“安王被貶為庶人……今后，恐怕瑞王也再起不能……皇上可只有你一個皇子了。”杜揚嵐稍稍他停頓，望著蕭正則，繼續說道，“所以正則，越是這個時候，很對眼睛就會落在你身上，特別是皇上的眼睛……所以，我不像你卷進來。”

蕭正則抓了抓后腦勺：“我從沒想過這個……”

“以前不想就算了，但是現在……”杜揚嵐輕輕拍了拍蕭正則的肩膀，“今非昔比了，正則，這個時候，你一定要束身自好，明哲保身，知道嗎？”

“可是……”

“沒有可是。”杜揚嵐重重按了按他的肩膀，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心意我領了……但是，瑞王跟我爹這件事，你最好不要參與。”

“揚嵐……”蕭正則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是話到了嘴邊，變成了一聲若有似無嘆息。

“我知道了……”蕭正則吐了口濁氣，繼續說道，“是我一心只擔心你了，沒想這么多。”

杜揚嵐聞言，輕輕笑了笑，拍了拍蕭正則的肩膀：“還有，以后若是沒有重要的事，你盡量少來宮里找我，知道嗎？”

“知道。”蕭正則就跟一個乖孩子似得，輕輕點了點頭。

杜揚嵐欣慰笑了笑。

這時候，正好宮女的茶也煮好了，走進屋中。

杜揚嵐站起身，朝蕭正則說道：“那我也留你了，殿下路上慢走。”

蕭正則隨即站起身來：“那我走了。”

“慢走。”

說著，杜揚嵐將蕭正則送到了清泉宮門口。

“正則！你果然在這里。”旁邊傳來一道急促的女聲，不用仔細聽，也能聽出聲音里面的焦急與關切。

只見敦王妃急匆匆走到蕭正則面前，表情神態就跟母親瞪著自己受傷又頑皮的孩子，手高高舉著，卻又遲遲落不下去，她是又氣又惱，可又心疼的很，打不得罵不得，只口氣嗔怒蕭正則。

“你的傷還沒好，怎么又不聽話下床了！大夫不是讓你靜養嗎？”

“我沒事了。”

“什么沒事？”敦王妃輕輕皺眉，扶住蕭正則就要把人帶走，“你聽話，跟我回去。”

“嫂嫂，我真沒事了，都是小傷……”蕭正則有些哭笑不得。

敦王妃卻格外堅持：“跟我回去，以后不許出寧王府了。”

蕭正則無奈，只好沖杜揚嵐揮揮手：“揚嵐，那我走了。”

“慢走。”杜揚嵐朝他擺手。

敦王妃這時候才分了一份神，看向杜揚嵐。

杜揚嵐微笑著，她揮了揮手：“王妃慢走。”

敦王妃的目光卻忽然凝滯在了她臉。

“你……”敦王妃的目光又錯愕轉向驚恐，本來她的一顆心全在蕭正則身上，現在看向杜揚嵐，臉色五味雜陳，“你……你怎么變樣了子了？”

杜揚嵐揉了揉自己的臉，今天顏嬤嬤的易容確實跟以往守稍微有些不同，讓杜揚嵐更加接近自己真實的樣貌。

“可能是我最近瘦了許多吧。”杜揚嵐說。

敦王妃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杜揚嵐，驚愕與復雜之后，杜揚嵐從她眼神中看到了淚光。

不過，敦王妃很快就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沖身后的蕭正則道：“走吧。”

蕭正則看看敦王妃，又看看杜揚嵐，表情略帶疑惑，朝杜揚嵐揮揮手，跟著敦王妃走了。

杜揚嵐目送兩人走遠，轉身回到了清泉宮。

“嫂子。”蕭正則跟敦王妃回去的路上，開口問道，“你剛才看揚嵐的表情，有些奇怪……”

敦王妃雙目發直，丫鬟仿佛攙扶著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

“嫂子？”蕭正則加重些聲音。

“啊？”敦王妃這才回了神來，“怎么沒了？”

“揚嵐……”蕭正則一邊說著，一邊盯著敦王妃的表情，不放過她任何一個外泄的情緒。

果然，在蕭正則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敦王妃表情一怔，表情明顯不對勁兒。

“嫂子，你今天很奇怪……”

敦王妃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來：“哪里奇怪了。”

“見到揚嵐的時候。”蕭正則說，“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傷心事了？”

敦王妃扯起嘴角，僵硬笑了一下：“沒有啊。”

“你騙不了我的。”蕭正則說，“你當時，差點都要落淚了。”

敦王妃腳步驟然一滯，臉色蒼白，表情也蒼白。

“嫂子？”

“正則，我忽然想起來，起賀也在宮里住著呢，我去看他了……”說著，朝自己的丫鬟一揮手，“你把正則送回寧王府。”

蕭正則眼中疑竇更深。

不過，在他發問之前，敦王妃已經轉身走了，朝著蕭起賀所在宮殿去了。

蕭起賀的宮殿不遠，敦王妃很快就到了。

“母妃？”蕭起賀本來剛吃了藥，正躺在屋中休息，見到敦王妃，從床上緩緩站起身來。

敦王妃看看他，又看看周圍的宮人，問道：“好點了嗎？”

“好多了。”蕭起賀輕輕點頭。

敦王妃聞言，朝宮人揮揮手。

宮女太監見母子兩人要單獨說話，于是紛紛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敦王妃跟蕭起賀了。

敦王妃定了定神，嚴肅地看著蕭起賀：“玄兒，為娘有很重要的事情問你。”

蕭起賀一改之前的病弱模樣，坐直了身體：“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杜揚嵐的身份？”敦王妃道。

蕭起賀微微一怔，說：“她是相府三小姐，杜冕的女兒。”

“真的是杜冕的女兒？”敦王妃說，“不是杜冕抱來的？”

“娘，你為什么這么問？”

“我今天看見她了，她笑著送別正則……”

“正則又去找她了？”蕭起賀說著，眉心輕皺。

敦王妃的心思在旁的地方，沒有注意到蕭起賀口氣中的不對勁兒，她的腦中來來回回閃著杜揚嵐不經意的笑容……

像極了……

“玄兒，你不知道，她笑起來的樣子……太像一個人了！”

“像誰？”

“無雙……”敦王妃的聲音有些細微的哽咽，“那一瞬間，我以為我看到無雙妹妹……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我不知道她變化這么大……杜揚嵐竟然……竟然……”

“娘，你冷靜一點。”蕭起賀輕輕拍了拍敦王妃的肩膀，“這里是宮里，要是讓人看到你先走的樣子……不好。”

敦王妃聞言，深吸了好幾口氣，擦了眼角淚痕，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你說得對……是我失態了……”端王妃仰著頭，似乎只有這樣，她的眼淚才能止住，“我只是……太突然了，我但是真的以為，無雙妹妹活過來了……”

蕭起賀跟著微微嘆口氣，繼續輕輕拍撫王妃。

敦王妃終于冷靜了下來，朝蕭起賀擺擺手：“我好多了。”

“那就好。”

母子兩人都輕輕嘆了口氣。

蕭起賀忽然說道：“娘，這些天，你還是不要來宮里了。”

“為什么？”

“在寧王府看好蕭正則。”蕭起賀說，“現在，他不能一直往宮里跑。”

敦王妃聞言，輕輕點了點頭：“你說的對……玄兒，我會看好他的，你放心，對了……為娘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你說。”

“幫我留意著杜揚嵐。”敦王妃說，“我想我知道皇上為什么把她留在宮里了。”

蕭起賀輕輕頓了頓，順勢問道：“為什么？”

“杜揚嵐的長相……”敦王妃說，“她除了長得像無雙，還像另外一個人，九王爺。”

“所以……”蕭起賀拉成了音調，等著敦王妃繼續往下說。

“所以，如果……哪怕只是如果……杜揚嵐萬一是無雙跟九王爺的孩子……”說道這里，還不等蕭起賀表態，敦王妃自己倒是先搖了搖頭，“可是，不可能啊……這種事不可能發生，杜冕不可能救無雙……我是親眼見到無雙毒發的……那種毒……孩子不可能……”

越說，敦王妃越發語無倫次起來。

蕭起賀道：“娘，你想我留意杜揚嵐什么？”

“各方面。”敦王妃說，“就算她真是杜冕的女兒，長了這么一張臉……我也想她活著。”

“好。”蕭起賀點頭答應，“我知道了。我留意杜揚嵐的。”

敦王妃這才放了心，看向蕭起賀，又道：“你在宮里，也要萬事當心。”

“我省的。”蕭起賀輕輕頷首。

杜揚嵐這邊不知道敦王妃的心里變化，只覺得敦王妃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還沒當她仔細分析這種古怪，這邊，顏嬤嬤回來了。

杜揚嵐見到顏嬤嬤，連忙走了上去：“嬤嬤！”

“小姐，我回來了。”顏嬤嬤開口，提醒杜揚嵐身份。

杜揚嵐斂了斂神色：“回來了。”

“回來了。”

“進去說吧。”杜揚嵐說著，帶著顏嬤嬤進了屋。

兩人關上屋門，杜揚嵐看向顏嬤嬤：“這一趟出去，有什么收獲？”

顏嬤嬤給自己倒了杯茶：“說來話長。”

杜揚嵐走到顏嬤嬤面前坐下：“我有的是時間。”

于是顏嬤嬤喝了口茶，把自己見到姚燮，還有蔣伯伯的事情都說了。

杜揚嵐聽完，連忙問：“嬤嬤，蔣伯伯不會有危險吧？”

顏嬤嬤放下茶盞，緩緩道：“按照姚燮說的，老蔣應該沒事……”

“南轍呢？”杜揚嵐又問，“你把他安置在哪里了？”

“新家。”顏嬤嬤說，“反正南轍一個孩子，不會引人注意。”

杜揚嵐輕輕點頭，想到姚燮，只覺得頭大：“姚燮說，他這件事不是他做的……”

顏嬤嬤微微搖頭，糾正道：“確切地說，是姚燮剛一出手，結果立馬有人順水推舟，這么短的時間里，把事情鬧得這么大。”

“下毒的事，他知道嗎？”杜揚嵐問。

“知道，但是他說不是他做的。”

“那究竟會是誰呢？”杜揚嵐按著眉心，繼續說道，“對方是敵是友？”

顏嬤嬤搖頭嘆息。

杜揚嵐自言自語：“現在……眼下的局，越來越復雜了。”

究竟是誰，在背后操縱棋局，又是誰，將眾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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