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才推開了林子峰。她看著他的眼睛，默了默，終于開口：“沈劍峰，啊，不，現在是林子峰了。”

她看著林子峰的眼中劃過一抹沉痛，林子峰著急的準備辯解，但顧梅子只將手指輕輕抵住林子峰的嘴唇，搖了搖頭。

“噓，聽我說完。”顧梅子說到。

她現在的心情倒是平靜了許多，若非真實發生，她確然不信自己會以這般平靜的語氣同林子峰講話。

“往事如煙，就讓他這樣過去吧。”

顧梅子從林子峰的懷中掙脫，她施施然起身，她面對著窗戶，望著窗外的天空。

上午下了場小雨，新雨初霽，碧空如洗。顧梅子都隱約可以嗅到空氣中漂浮的泥土的味道。

窗外的樹葉被陽光照射的更加翠綠，嘰嘰喳喳的鳥叫聲給這個夏日的午后增添了一絲活力，也讓顧梅子的心平靜了下來。

“你知道嗎？從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這天下最幸福的姑娘。”說著顧梅子便回頭看了一眼林子峰，她嘴角的笑容很淺，目光平和，嗓音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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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有最疼我的爹爹，最要好的姐妹，最愛我的夫君。”

顧梅子看見林子峰的眼睛暗了暗，但他沒說話。

“可是到頭來呀，卻是鏡中月水中花，就像是大夢一場。我的爹爹是氓朝的罪臣，要將我抵押到這邊還債。我的夫君是氓朝的皇子，不顧我的死活，留我一人在這異國他鄉。我的孩子是被我的婆婆害死，你看，這就是我短暫的一生。還真是坎坷崎嶇呢？”

顧梅子的臉笑著，眼睛卻溢著悲傷。

“后來我在想，我到底是做錯了什么呢？我想了好久，得不到答案。然后我便想到了死。”

這個“死”字，顯然刺激到了林子峰，他慌亂地沖到顧梅子身邊，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別說了，別說了。”

顧梅子沒有掙扎，她安靜的在林子峰懷中轉了個身，將頭埋在林子峰的胸前。

她伸手圈住了林子峰的腰，開口說道：“后來，可能是因為連閻王爺都不想要收了我吧，我沒有死成。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我會陷入這種困境，然后我想，是不是因為我從來都是一朵菟絲花？一直依仗著他人活著？是不是若是我擁有一點力量，便不會這般被動？”

“我后來漸漸發現，很喜歡那一類擁有獨立人格的人。懂得照顧自己，在事情處理妥帖后能盡情享受生活。他們不常傾訴，因自己的苦難自己有能力消釋。他們很少表現出攻擊性，因內心強大而生出一種體恤式的溫柔。他們不被廉價的言論與情感煽動，堅持自己的判斷不后悔。喜歡這些人，也因他們并不在乎別人是否喜歡他們。我想要成為這樣的人。”

“所以林子峰，如你所見，我現在是一個大夫。我現在已經有了屬于自己的使命，有了力量去守護其他人了。”

“所以呢？所以你現在要放棄我，去守護這些其他人，對嗎？”林子峰有些失控的握著顧梅子的肩膀。

顧梅子不躲不避的回望著他，“你也有你自己的責任，你身上肩負著黎民百姓，肩負著你的宏圖偉業，肩負著這些一直站在你的身邊的人。你要讓他們明白你是值得追隨的。”

顧梅子長大了，這是林子峰聽完這些之后的第一個反應，可是他現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他緩慢開口道：“可是我的身上還應該肩負著你。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其他任何人可以隨意取代的，你明白嗎？”

“也許從前是，但現在不是了，自從我決定來到氓朝尋你的那一刻，便不是了。”

林子峰啞然，他不明白為什么又繞回來了，“梅兒，不是這樣的……”

林子峰話還未說完，便被貿然闖入的身影打斷。

看清楚來人之后，林子峰只覺得煩躁，他眼神銳利，像是要將來人拖出去凌遲。

蕭華抬眼便看見了林子峰這吃人的眼神，他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有些委屈，“我敲了門的，是你們沒聽見。”

“你最好有要緊事，否則我便將你派到南部，無事不得回朝。”

顧梅子知道他們有要事商談，便準備起身告辭，卻被林子峰更快一步攔住了，他挑了挑眉，眉眼都透露著不耐煩，對著蕭華道：“到底什么事，快說！”

蕭華飛快撇了一眼顧梅子，才低頭回道：“回殿下，是病人那里出了事了。”

這話一出，顧梅子首先坐不住了，她慌亂起身，嚴厲道：“到底什么情況，你說清楚！”

她周身的氣息驟變，一貫溫和的眉眼都帶著一股殺氣，目光似劍，氣勢迫人。

顧梅子從來都是溫和柔弱的，從前與林子峰置氣的時候，也不過是使使小性子哄哄便好了的。故而林子峰也是第一次見顧梅子這般盛氣凌人的模樣。

蕭華抬頭看了一眼林子峰，看他沒有任何表示，復低下頭，道：“您跟我去瞧瞧吧，這事一句兩句似乎說不清楚，但是病人情況似乎并不太好。”

顧梅子聽了這話，便要離開，她毫不見外的指使起了蕭華，“你帶我去，順便跟我講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林子峰看了看蕭華，擺了擺手讓他下去了。

“顧醫女，病人現在情況似乎極不穩定，很多人又重新發起高熱，剛剛又出現了一名病人身亡……”

林子峰看著顧梅子的身影越走越遠，一只沒有回頭，他的內心有些酸澀，現在終于明白在她的心里，他的位置果然沒有這些病人高。

但這事關系著數十條人命，也關系著前朝穩定與后宮爭鋒，無論從那個角度看，他都耽誤不得。

他越來越發現，自從站在了這個位置，似乎真的由不得他一直兒女情長。

林子峰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亂的思緒，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才抬腿出門，向著顧梅子離去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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