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蓮花在廚房忙前忙后，燉了兩碗牛心湯，一碗端給蔡軍喝下，一碗端到里屋，放在了炕桌子上，解下圍裙，擦了擦手，看著張文鳳。

“唉，要不是為了軍子，她怎么敢一個人深更半夜坐在井邊，她膽子最小最怕黑了，說來也是，這種事兒還不能有外人陪同，真是苦了她了。”

陳蓮花抬手接過蔡軍遞來的熱毛巾，替張文鳳擦著臉，看著她憔悴的臉色，不由得嘆了口氣。

“好在人沒事，謝天謝地了。”

蔡建國現在什么都不奢求，你盼著媳婦兒子妥妥當當，不出啥毛病。

“行了，我看著也沒什么事兒了，我也就先回去了，大妮自己在家睡覺呢，她醒了看不到我倆，該害怕了。”

陳蓮花心里惦記閨女，看著一個一個受驚嚇的樣子，她都不敢讓大妮一個人在家，這是看著張文鳳的情況嚴重，自家閨女睡下才過來的。

“回去吧，也不早了，忙前忙后這么半天，也是怪辛苦的，明天我去集市，給你們順便買點啥。”

“我說，我們都老鄰居這么多年，兩家好的跟一家似的，這話說的就見外了，如果明天你買點啥，從此以后，家里有事兒，我和你大哥就再也不幫忙了，你看看你這人，真是的。”

蔡建國的話說要，就讓陳蓮花滿臉的不開心，她這人樂于助人，從不圖人別的，何況還是張文鳳，她倆處的就跟親姐妹似的。

“行，那我就不客套了，你回吧，別等大妮醒了。”

蔡建國點著頭，看著陳蓮花憨笑兩聲。

“行，我走啦，有事兒的話，喊我和大國。”說著也沒多待，放下毛巾就出了院子。

看著坐在炕桌邊上的蔡軍，蔡建國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什么也沒說，此時的他心情復雜，什么也說不出來。

“爸，我媽也會殺牛嗎？”

蔡軍側著臉，看著蔡建國，他心里知道自己和媽媽受了驚嚇，只是不知道媽媽會不會也能看到奇怪的事兒。

“不會，你和你媽明天就會好起來的。”

蔡建國雖然說的平淡，心里不由得苦笑一下，牛都被兒子殺了，家里哪還有牛了。

“真的嗎？”

“真的，乖，把湯都喝了吧，喝了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蔡建國摸著蔡軍的頭，輕聲的安慰著。

這么聽著，蔡軍把羹勺扔到一邊，端著碗咕嘟咕嘟的大口喝起來，放下碗的時候，里面的牛心湯一滴不剩，還打了個嗝。

“爸，我不困，我跟你一起等我媽醒。”

蔡軍靠在蔡建國的懷里蹭了蹭，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握著程前的手，爸爸的懷里，一直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媽媽的懷里，是最溫暖的地方，至少在蔡軍的心里是這樣的。

也沒過多久，蔡建國聽到蔡軍的鼾聲，輕笑了兩聲，這孩子，剛才還說跟著一起等呢，這么會兒功夫，就睡著了。

“今晚，你也能睡個安穩覺了。”

蔡建國抱著蔡軍，輕放到一邊，蓋上被子，拍了幾下，輕聲說著，自從掉進井里，沒有一天睡得安穩，一到半夜就哭，可能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

夜里張文鳳醒了幾次才把牛心湯喂她喝完，就算是躺下，迷迷糊糊的囈語不斷，整夜蔡建國都沒有睡好。

聽到雞鳴聲，蔡建國揉了揉太陽穴，爬起來穿好衣服，看著睡得正香的老婆孩子，起身替他們做早飯。

“蔡建國，你媳婦怎么樣？”

村長聽說這事兒，一早上連飯都沒吃，就在門口等著問情況，這一家連著兩個受驚嚇，真是要了命。

“沒事兒了，村長老哥，你啥時候來的？”

蔡建國出門看著村長蹲在自家大門外門口的石頭上，地上的煙頭也有七八個，細算時間，應該來的有些時候。

“沒多久，這不是聽說受了驚嚇嘛，我這想著也不放心，就過來看看，你一個人怕忙活不過來，對了，有啥幫忙的吱一聲啊，別拿我這村長當干部，我還是你哥呢。”

吧嗒最后一口煙，把煙頭扔在地上，看著蔡建國笑著說著。

蔡建國憨笑著唉了一聲，摸著腦袋嘿嘿嘿的樂了起來。

“呦這不是村長嘛。”

出來抱柴禾的陳蓮花看到村長，用胳膊夾了捆柴禾就朝著這邊走過來。

“這一大早上，村長在這兒干啥呢，來幫蔡建國做飯啊？”

陳蓮花心地善良，可也是有名的快嘴，愛開玩笑。

村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煙灰，擺了擺手，嘴里直讓她該干啥干啥去。

陳蓮花撇了撇嘴，剛要說什么，就被蔡建國接過話茬，生怕她惹事，趕緊解釋著：“啊，是這樣，村長怕我一人忙活不過來，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

“是這樣啊，那村長真是菩薩心腸，國家的好干部，知道為您辦事。”陳蓮花的高帽子一個比一個高，蔡建國就在旁邊笑著，村長確是渾身的不自在。

“哎呀，行了行了，做你的飯去吧，哪都有你的。”

村長滿臉不愿意的看著陳蓮花，嘴上還是很客氣的說著。

“對了，蔡建國，昨天張老不是說，你媳婦和你兒子得喝豬心湯嘛，你照顧兩個人沒時間去趕集，村長有時間啊，對吧村長？”

陳蓮花轉身剛要走，突然想起來這件事，又停下腳步轉過去看著兩個人說著。

“不用不用，等我吃了飯，我就自己……”

“行了，你也別去了，在家好好照看他們兩個吧，豬心的事兒我去辦了，還有你陳蓮花，東西院住著，別光顧著耍嘴皮子，真刀真槍的幫襯幫襯。”

說完村長看了眼蔡建國，眼神復雜，背著手往回走。

“哎呀，嫂子，你這是干啥，你看給村長氣的。”

蔡建國看著村長走遠，看著陳蓮花嘆了口氣，臉色擔心的說著。

“沒事兒，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來幫忙的，你趕緊扒灰吧，我去做飯了。”

陳蓮花看著蔡建國手里的破簸萁說一句，扭頭抱著柴禾就進了院子。

“這虎娘們，真是的。”

蔡建國小聲地說了一句，把破簸萁對著墻磕了幾下臟東西，也轉身進了院子。

活了三十幾年，下廚房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以前有父母，后來娶了媳婦。

張文鳳是個不喜歡男人進廚房的人，每次說過來幫忙，都被攆了出去，最大限度，坐在灶臺邊上添柴，這真是自己做飯，還真不知道從哪下手。

拿著水瓢，看著亂成一團的廚房，撓頭嘆氣。

蔡軍的一碗湯見底，蔡建國才回來，看著陳蓮花坐在屋里，洗了個手就趕緊進來。

“你說說你們爺倆，怎么就能扔文鳳一個人在家呢，真有點什么事，你怎么辦！”

陳蓮花看著蔡建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數落，在她心里，張文鳳就是她的親妹子。

蔡建國擠了擠鼻子，抬手拿過門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手，嘆了口氣說道：“老周家出事了，這不是著急嘛，我沒來得及叫你，就直接跟著他去了。”

“咋了？”

陳蓮花看著蔡建國的表情凝重，心里也開始擔心起來。

“老周家的豬都死了。”

“都死了？”

陳蓮花驚的一下子從炕上站起來，走到蔡建國的身邊，眉頭皺的很深。

蔡建國點著頭，語氣沉重的說道：“你是沒看到那場景啊，兩圈十八頭豬，全都死了，老周媳婦暈過去三次，現在還在炕上躺著起不來呢。”

陳蓮花平日里最閑不住嘴，突然聽到這個是，竟然說不出來話了，別說是十八頭豬，就是一頭豬，養到過年也是值錢的，可現在半大不大的時候全死了，這不是要人命嘛。

“豬瘟嘛？”

陳蓮花的語氣也透著可惜，看著蔡建國，詢問著情況。

“不是，是他家東院的老耿頭下的手，不知道他們兩家啥時候結下的仇，老耿頭讓他家老婆子包了一鍋餃子，里面放了老鼠藥，全都喂給他家豬了。”

說著點了一根煙，蹲在炕沿根底下，一口一口的抽起來。

“咋能有這種事呢。”

陳蓮花眉頭鎖的更緊，看了眼炕上的張文鳳，轉頭又看著蔡建國說道：“你看著點文鳳，醒了的話，讓她把湯喝了，我先回趟家，告訴你大哥一聲，看看老周家有什么能幫忙的。”

“你在我家看著吧，我大哥一人也幫不上啥，我跟著他一起去，我是擔心家里沒人才回來的，看你在這我就放心了。”

蔡建國站起身，磕了磕鞋里的土，走了出去。

陳蓮花無精打采的坐在炕上，不停的嘆氣。

“十八頭豬都沒了，怪可惜的，這個老耿頭，真是作孽啊，有什么仇不能好好說的，非要禍害豬，這不是要了人家的命嘛。”

蔡軍看著陳蓮花坐在炕上叨咕，沒說什么，端著碗就走到外屋，想了一下，就跑了出去。

叫著蔡大妮一起，朝著周至武的家里跑去。

還沒等到他家，就聽見哭聲連天，蔡大妮停下腳步，有些膽怯，抓了抓蔡軍的衣袖。

“別怕，我們去看看，他家死了那么多豬，他肯定特別傷心。”蔡軍看著蔡大妮，柔聲安慰著。

蔡大妮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她懂蔡軍的意思，點了點頭，跟著他就朝著院子里跑去。

剛進院門，蔡大妮就被嚇得嗷一聲，抱著蔡軍就哭了起來。

蔡軍看著滿地的豬，渾身青紫色，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心里也是一陣撲騰。

“你倆跑這兒來干嘛，快點回家！”

聽到蔡大妮的哭聲，蔡建國趕緊走出來，一手拎一個，給他們拎到大門外頭。

本來拔腿掙脫著就要往回走，聽到馬歡的這句話，蔡軍渾身僵住，轉過身看著馬歡。

“你說啥，我殺的牛？”

問著這句話，蔡軍的腦海中又閃過那些畫面，一條蛇，一個人，一頭牛……接著就是連連搖頭，拼命的向后退，抱著頭蹲在地上。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蔡軍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驚的屋子里的陳蓮花跑出來，以為除了什么事，點了門口的油燈，看著蔡軍蹲在地上哭喊，趕緊抱著他。

“軍子，軍子，怎么啦？”

陳蓮花抓著蔡軍的肩膀晃了幾下，蔡軍依舊哭喊不停，旁邊的人不知道會是這樣，直接愣在旁邊。

“孩子不怕，孩子不怕，大媽在呢！”

陳蓮花看著蔡軍哭的泣不成聲，直接把他抱在懷里，一手摟著他的后背，一手摸著他的頭，輕聲的安慰著不怕。

“媽，蔡軍咋了？”

蔡大妮跑出來，看著蔡軍這模樣，也都嚇得愣了神。

“馬歡，你趕緊帶著大妮去找蔡軍的爸爸和蔡大妮的爸爸，讓他們趕緊回家，說軍子出問題了。”

陳蓮花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靜靜的抱著蔡軍，抬著頭看著愣在旁邊的兩個孩子說著。

馬歡拉著蔡大妮就跑出去，陳蓮花拍著蔡軍的后背，依舊不管用，懷里他哭喊不停，說著胡話。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大媽，你給他打走，快！”

蔡軍突然在懷里掙扎，指著不遠處的黑暗說著。

陳蓮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什么都沒有，可是蔡軍還是不停的說著，手不停的揮舞，朝著那個方向拍打。

“誰在那兒，出來！”

陳蓮花以為自己看不清，就大聲的吼了一句，半天四周都是死寂沉沉，沒個動靜。

“大媽，他來了，他來了！”

蔡軍掙扎的越來越厲害，陳蓮花此時也被他嚇到，單手抱著他，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順手抄起旁邊的頂門棍子，手開始發抖。

“誰在那兒，趕緊出來，別嚇唬孩子，這都是一個村子住著，黑燈瞎火的，不許嚇唬人。”

陳蓮花的聲音比剛才虛了不少，懷里的蔡軍手舞足蹈的，抓住他就費點力氣，何況還得聽他在這說那邊有人，陳蓮花的后背被汗水浸濕。

“軍子，蓮花。”

聽到蔡保滿的聲音，陳蓮花瞬間長舒一口氣，看著蔡保滿和蔡建國帶著兩個孩子回來，陳蓮花大口的喘著氣。

蔡建國抱著蔡軍，一陣詢問，沒個結果。

陳蓮花直接撲進蔡保滿的懷里，剛才她著實被嚇得不輕。

“沒事，沒事，有我在呢，不怕。”

蔡保滿緊緊的摟著陳蓮花，摸著她的頭發，在她的頭頂落下一吻。

“軍子，你看看，我是爸爸，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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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軍哭的兩眼都快睜不開了，看著程前，依舊指著那個方向說著剛才的話。

蔡保滿聽著程小東的話，直接走了過去，里里外外的轉了一圈，也沒有看到一個身影，連個貓都沒有。

“啊啊啊啊啊，大國伯伯，你快跑，你身后有人拿鐮刀砍你！”

蔡軍嗓子破聲似的喊著，直接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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