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說的,對我滿滿的敬意?”
停尸廳內,于瑾挑眉。
吃了他的飯,拒不干活?
棺材蓋都是他親自掀的。
“我覺得大人單手掀棺材蓋的姿勢風姿瀟灑,不忍錯過這等仰望大人的機會。”
真誠贊美那是張口就來。
于瑾哼了聲,懶得拆穿她。
李家小公子的尸身經過半宿的停放,腐敗更為嚴重。
開館那沖鼻子的味兒霎時布滿全廳,就連嬋夏這行走的人形香爐都不能將這個味道全部中和掉。
渾身上下全都是腐敗綠斑,整個人膨脹了一圈,口鼻還有泡沫狀的血水,腸子散在外面。
意識到嬋夏過于沉默,于瑾開口道:“害怕就出去。”
正常人見到這樣的場景,必然會感到不適,他只覺得她天賦異稟,卻忘了,她不過是個半大孩子。
私心想著等驗完尸給她測試下心理狀況,如果丫頭怕了,便將她催眠了...
“倒不是恐懼。我認得他的...”
嬋夏看著尸體佩戴的玉佩,悲痛感驟然襲來。
原來他就是李家小公子...
她剛重生回來時,跟著阿爹去河邊驗尸,口渴難耐想討口水喝,附近商戶都嫌棄她,覺得仵作不詳,只有這位面冠如玉的小公子親手送來一碗涼茶,當時他身上就戴著這塊玉佩。
她只知他是附近商戶,卻不知他就是李家小公子。
“他是你的心上人?出去,我來查。”
于瑾意識到這總歡蹦亂跳的小丫頭過于沉靜,誤會了她與死者的關系。
做這行,難免會遇到這種情況。
查驗的死者與自己相識,沖擊感會加倍,悲傷也是加倍。
“他當時沒有嫌棄我是仵作,我現在也不會嫌棄他...”
嬋夏看著眼球突出模樣駭人的死者,腦中浮現出他活著時的模樣。
那么溫和的小公子,竟成了這般模樣,想到害他的人還在逍遙法外,壓下心底的難過。
“我親自來,不勞大人動手。”
剛還偷奸耍滑,連棺材蓋都懶得揭的女人正色起來。
巨人觀幾乎是每個仵作噩夢般的存在,隔著兩層手套都能感受到那滑溜溜的手感,連于瑾這般的老手都十分頭疼。
身材嬌小的女孩就站在這樣一具尸體面前,冷靜查驗。
清澈的眼神與周圍晦暗的環境成為鮮明對比,專注,認真。
這般明亮又干凈的眼眸,他只在幾歲的孩童身上見過。
按著命相角度看,若人成年后還能保持這樣清澈的眼神,內心便是比較純粹難能可貴,對生活永保童心。
這丫頭無論做任何事,都是這般純粹,認真查驗,認真用膳,就連坑錢與偷懶時,都是那么認真...
于瑾莫名嫉妒,嫉妒復雜的土壤里,竟長出這么顆純粹的小苗。
但他更是好奇。
好奇她長大后,見過繁華似錦,是否還能保留這樣一顆純粹的心?
也好奇,那個叫于鐵蛋的人,究竟是用怎樣的方法,才能教出這樣一位特別又純粹的孩子...
“人已經腐敗變色了,死因不太好找。除了腹部炸開的,我暫時沒找到致命傷。”
死者是在河溝被人發現的,又是盛夏,加速了尸體腐敗速度,只憑肉眼,很難找出死者的致死原因。
“可若是落水,他生前必然奮力掙扎,指甲里會有泥沙,死者指甲干凈,絕不可能是死于意外。”
嬋夏擔心衙門找不到真兇按著落水意外身亡處理,故意試探。
“此事有我在,沒人敢胡亂結案。”聽出她言下之意,他給了她篤定的回答。
嬋夏猶如吃了定心丸,轉頭對他認真道:“多謝。”
她對他說過那么多長串贊美,加在一起也抵不上這倆字來的真心。
他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
“死者跟賴子周都是被人扼喉窒息而死,手指發紺,這里,有蛆,”嬋夏比了下死者頸部。
那里有一處細小傷口,與賴子周被扼住的位置相同。
盛夏僅四個時辰蒼蠅便可產卵孵化,蠅類喜歡潮濕的環境,除了口鼻和炸開的腹部,脖子上竟也有。
脖子上有一處細小創口,嬋夏夾出里面的蟲,放在托盤上,又從腹部炸開的口那取了一條,長度是不一樣的。
“夏日,蛆蟲每日長不到一分,頸部取出來的已有兩分半長,腹部卻剛孵化,因為死者是在水里被發現的,要算上水流和翻動情況,由此推斷,死者死亡時間在四天左右。”
嬋夏算了下時間,也就是在她去長平縣縫合尸體的前一天,有人扼死了李家小公子,將他拋在水中。
“我想知道,死者與賴子周案是否為同一人所致,唯一的辦法就是...剖尸。”
她要剖開死者頸部,查看出血點,再與賴子周的對比,從而算出受力點,若一樣,便很可能是同一人所為。
假設真兇是同一人,他在殘害李公子時準備尚不充分,徒手便把人扼死,幾天后有了經驗,再尋賴子周做目標,便知道要帶手套,以免指甲掐到肉里留下痕跡。
此時已經是下午,剖解死者尸體必須要征得死者家人同意,李家香鋪距離義莊有一段距離,只能等明天繼續查驗。
嬋夏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兩起案件的聯系。
賴子周是無業混混,以賭為生,生前還可能害過一位良家女子。
李公子為人溫和,不與人結怨,在周圍口風也頗為不錯。
這倆人有什么交叉點,會引來兇手對他們下手呢?
嬋夏心中有事,走路也不看著,差點撞到樹上,于瑾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嬋夏扭頭對他道謝。
這一幕,正落在陳四眼里。
陳四把腸子都要倒空了,好容易才止瀉。
等不到女兒歸家便一路找了過來,離著老遠便看到女兒跟一高壯男子走在一起。
陳四的眼里迸射出萬道金光,三步并兩步,蹭地竄了過來,怒吼一聲:
“你是誰?!為何與我女兒在一起?!”
一雙眼上下打量,著重在于瑾的腰身多停留了片刻,好,很好。
這腰憑他多年看死人的經驗,孔武有力,一看便像是能耕二十畝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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