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陪不陪的問題,他要分咱們的權,可定不會平白無故的分,我只擔心——”
于瑾將手抵在她的唇上,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嬋夏能懂的,他又如何會不懂。
“來,給你畫個好玩的,你見過鯨魚嗎?”
于瑾握著她的手,在紙上用炭筆畫上鯨魚的輪廓。
“沒見過,但是我聽過,宮里的龍涎香就是出自這種巨大的魚身上吧?”
于瑾的畫筆在紙上游走,畫出只活靈活現的鯨魚,頭頂還噴著水柱。
“鯨,海中大魚也。其大橫海吞舟,穴處海底,這是古籍對它的記載。其實鯨魚本身倒也沒有大到橫海的地步,體態正常的60尺開外,長得大概就是我畫的這般。”
“我同你說正事呢,你與我說這個做什么?”嬋夏以為他在轉移話題。
于瑾握著她的手微微縮緊。
“我要跟你說的,是一種名為鯨落的自然現象。當鯨魚死去沉入海底,這個過程就是鯨落,一座鯨的尸體,可以供養一套以分解者為主的循環系統長達百年。”
嬋夏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著他,寫滿了不解。
“正因為這巨鯨的隕落,給海底超過上萬個生物提供了食物和養分,促進了深海生命的繁榮,所以有句話叫做,一鯨落,萬物生。”
鯨落是海洋里最壯烈也最溫柔的風景。
于瑾在這張炭筆鯨魚上,握著她的手寫上一串字:鯨起萬物滅,鯨落萬物生
嬋夏突然明白了。
他就是成帝心里的那頭巨鯨。
“別愁眉苦臉了,他現在還不想讓我死,他還需要我,只是找人分散權力而已,未必不是好事。”
盡管他說得輕松,但嬋夏聽得卻是別有一番愁緒在心頭。
現在不想讓鯨落,那未來呢?
“不要想太多。距離那天還有很遙遠的一段距離,饞貓,你得相信我。”
于瑾輕輕撫摸她被畫上三撇小胡子的臉頰。
前世的他沒有保護好她,今生又怎會重蹈前世覆轍。
“夫人,你這香囊上...繡的是個啥?”彩凝盯著嬋夏的香囊看了好半天。
感覺像是一頭沒有腳的豬,還有點像發福的蛇?
“這是座頭鯨!”嬋夏很驕傲地把香囊拿起給她看,“阿蛋親自畫的圖,我繡的,他也有一個!”
于瑾說,座頭鯨是動物界罕見的一夫一妻制的動物,性情溫順、感情專一,還特別喜好打抱不平,跟嬋夏一般。
嬋夏聽了以后實在是喜歡,就纏著于瑾畫了小樣,連夜繡了倆香囊。
“呃,督主他...戴了?”彩凝無法想象,于瑾冷著臉佩戴一只沒腳豬的畫面。
嬋夏點頭:“那是自然,愛不釋手呢。”
“...”彩凝對她這一說法保留看法,打死她也不信。
“彩凝,你要不要也給你家老毛繡一個?我還留了個小樣呢。”嬋夏興致勃勃地推銷,彩凝忙擺手。
“我們就算了,現在京城四處傳著蛇妖作祟,帶這么個物件出去,讓人當成蛇妖抓去就麻煩了。”
“哪來的蛇妖?”嬋夏還是頭回聽說。
“昨日不是下了場雨嗎?有百姓傳聞,在入海口看到了云層中有蛇在天上飛,好似在吸食海水一般,不止一人看到呢。”
京城百姓茶余飯后最常討論的,出了那倒采.花的女狂徒之外,就是這蛇妖作祟了。
蛇是爬行動物,怎可能會飛呢,會飛的便是龍了,只是皇帝自詡真龍天子,為避諱也只能說那是蛇妖。
“督主一早被傳入宮,估計為的就是這事。”
嬋夏聞言臉色大變。
她昨日還想問于瑾,成帝會以什么借口成立內廠,被于瑾打岔說什么鯨魚,這話就岔開了。
這蛇妖作祟,不就是現成的噱頭嗎?
成帝把于瑾叫到宮中,如果于瑾不能將“蛇妖”收服,成帝必然會說,于愛卿不行,那就換人查吧,趁機提拔個他看順眼的人上來,再順勢搞個內廠出來。
她甚至懷疑,那看到蛇在吸水的百姓,都是成帝故意安排出來的。
倆人正談論著,忍冬形色匆匆地進來,嬋夏還沒見過他有這般嚴肅的表情,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嬋夏猜對了,前線傳來捷報。
魏王親自領兵,戰勝了拉特大軍,俘敵軍三千,活捉了拉特的元帥。
魏王也是嬋夏之前打過交道的,寵妾滅妻,鬧出了一樁王妃自盡案,那案子還是嬋夏破的。
邊境大捷本是好是,可問題就在于,對方有意用先帝換回元帥,現在消息回京,朝野震驚。
嬋夏也震驚了。
事情的發展軌跡跟前世完全不一樣了。
前世先帝歸朝,也是兩年后的事。
現在不僅成帝想組建內廠的時間提前,就連先帝回歸也提前了。
先帝回歸后不久,成帝就要掛了,屆時先帝派人追殺她和于瑾,難道她和于瑾的死期也要提前了嗎?
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兩王,成帝這江山剛坐穩,先帝就要歸朝,屆時朝廷指不定又要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壞了。”嬋夏突然想到一件事,“昨日剛傳蛇吸水,如果別有用心之人,將先帝歸朝與蛇吸水聯系到一起,大作文章,咱們豈不是有麻煩?”
“陛下只是限我三日內查明此事,倒也沒那么嚴重。”于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還沒進門就聽到這丫頭在嘰嘰喳喳了。
“三日?!這到哪兒查去?!”嬋夏頭都大了,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于瑾一揮手,彩凝和忍冬都退下,關上門,就見嬋夏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似的團團轉。
突然,她停下腳步,抓著于瑾的胳膊。
“阿蛋,咱們走吧?你帶我離開這,咱們找個深山老林,你打獵,我種田,咱們不摻和皇室的爭斗,遠離這些紛紛擾擾。”
于瑾勾起嘴角:“你覺得我們現在出得去?”
成帝這次算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了。
他本想找個噱頭,弄個內廠出來分于瑾的權,哪知邊境突傳大捷,先帝歸來在即,成帝這下麻爪了。
這世間最悲慘的事兒,莫過于心腹被他得罪完了,麻煩事兒卻沒解決完。
比起成帝的腹背受敵,于瑾倒是覺得,這是個機會。
“饞貓,你有沒有聽我說過最好的防守是什么?”
“你教我都是驗尸,哪兒跟我說過兵法?”
“那我現在告訴你,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一切都跟前世,不一樣了,然而這一切,未必都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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