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鏡子,與和完全與自己相同的人對視,是種十分古怪的事情。
更確切說,是十分詭異。
尤其在這樣的環境下。
隨著時間一點點地流逝,周大福發現鏡子中的自己變得愈發陌生起來,他的皮膚漸漸變得發白,像是褪去了渾身的血色。
身體也在以一種不受控制的速度變冷。
他是個十分耐寒的人。
具體點說,是對冷熱都不敏感。
常年游離于東南亞雨林和西伯利亞北部荒原鍛煉出的絕不只是高超的殺人技,還有堅韌的體魄。
但此刻,他引以為傲的殺人技與體魄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愣愣的盯著鏡子中的自己,身體不受控制,只有意識在游離。
陌生的心悸感從心底涌出,瞳孔緩緩縮緊,生機在逐漸地從這副壯碩的身體內剝離。
扭曲,怨毒,寂靜,嚴寒
還有那無窮無盡,如同潮涌奔襲而來,要將他吞噬的黑暗。
他的世界再沒有光。
也再沒有希望
他像是一頭扎入了深海,無數氣泡包裹著他,卻沒有一絲助力
“啪!”
清脆的響聲如同開裂的錦帛,讓整個陷入黑暗的世界震顫了一下。
周大福眉頭微皺。
“啪!啪!啪!”
又是幾聲。
等到周大福回過神來時,他正直愣愣的站在鏡子前,而他的臉他疑惑地用手碰了碰。
“嘶——”
臉上居然火辣辣的騰。
這時他才發現,鏡子中的自己臉頰通紅,明顯的手掌印烙在上面,像是剛進行過某些羞不可恥的行為藝術。
下一秒
“啪!”
又一巴掌抽在周大福的臉上,剛剛清醒的他沒站穩,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站在他身前偏側一點點的張雯擼著袖子,額頭隱隱有汗珠浮現。
“周先生醒了!”
馮蘭的聲音響起,欣喜中夾雜著一絲疑惑地意味。
就在剛才,他們要離開衛生間的時候,周大福就像是魔障了一般,靜靜矗立在鏡子前,任憑怎么叫或者拉扯。
紋絲不動。
他眼神發直,默默地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
場景十分詭異。
張雯倒也真是當機立斷,在發覺普通手段喚不醒周大福后,擼起袖子,就正反給了他兩巴掌。
直到嘴角有血滲出。
周大福才算清醒過來。
眼見周大福蘇醒,張雯才放下心,她對周大福的關心是毋庸置疑的,換做別人發生這樣的事情,她早就溜了。
但此刻她的欣喜只能埋在心里,表情也并沒有很激動的樣子。
“我”慢慢的,周大福的魂才像是回到了他的身體里。
他左右扭動著脖子,身體居然變得有些僵硬,他疑惑地望著張雯,“我剛才怎么了?”
張雯瞥了眼鏡子,就立即移開了視線。
“有古怪,我們先離開這里。”
他被張雯扯著胳膊離開,腿也有某種程度的僵硬,是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動作也不大協調。
張雯趁著與周大福距離近,將剛剛發生的事情簡單的與他說了一遍。
當聽到自己像是丟了魂一般,靜靜矗立在鏡子前,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時,陣陣后怕縈繞上心頭。
難道自己被鬼盯上了?
又或者這棟C座里還隱藏著其它秘密?
無論哪一點,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他想不通,鬼不去找白芷和顏思明,而卻來找自己的理由。
“別想那么多了,”張雯盯著前方的路,顯得十分謹慎,“從現在開始,除了必要的東西,其它都不要接觸。”
“可”周大福剛從恐懼中緩過來,臉色依舊慘白,“有些地方我們是不得不”
張雯向周大福使了個眼色,后者順著張雯的視線看去,注意到一道瘦瘦小小的身體。
走在最前面的馮蘭一手拿著手機照明,一邊壓低聲音提醒說:“張小姐,周先生,前面比較黑,當心腳下。”
“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周大福用只能兩人聽到的聲音說。
“嘎吱——”
“嘎吱——”
兩道走廊交匯處的女衛生間里,時不時傳出一陣摩擦聲。
摩擦聲不大,但奇怪的是,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魔力。
就是那種讓人聽到后,連靈魂都要握不住溜走的感覺。
寂靜的風在衛生間內穿梭,遺忘在洗手池邊緣的黑色皮繩動了動,接著翻滾起來,可就在要掉落在地上的瞬間。
卻在空中詭異的停住了。
就仿佛有只無形的手,接住了它。
幾分鐘前,張雯周大福馮蘭三人匆忙離開。
可若是三人沒那么匆忙,細心一點的話,就會發現,兩個女人確實是離開了,可周大福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女衛生間中也逐漸模糊起來,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一道道深黑色的輪廓。
像是將一切都捏碎后,重新鑄入了黑暗中。
熹微的光沿著鏡面泛濫,是一把閃爍著寒芒的匕首。
匕首在鏡中。
握在一個看不清面容的黑影手上。
顏思明盯著檔案中唯一的男人,腦海中浮現出了無數令人憤憤的鏡頭。
死去的芭蕾女生,消失的男老師,僅僅幾個月就畢業的學生,學校改名,取消的舞蹈系,毫無生機與歡快氛圍的畢業照
僅僅是將這些線索隨即組合,得出的結果就注定是場悲劇。
“廚娘,”顏思明語氣中多了一絲沉重,“我想應該是那個男老師對這個女生做了什么,然后女生不堪受辱,自殺了,死后變成鬼回來尋仇。”
“學校出了這樣的惡性事件無論是對名氣,還是招生都有很大影響,于是他們為了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不惜直接取消了舞蹈系,已經入學的學生草草結業,后來甚至連學校名字也改了。”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我們在學校沒見到一個男人,想必是學校從那件事之后,就不再招收男老師了,”顏思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抬起頭看向白芷,立即說道:“還有,廚娘,你記不記得,學校里的安保部門都由女人來擔任,還有食堂也是。”
“這里,全都是女人,”顏思明舔了舔嘴唇,“這里是女人的海洋。”
白芷歪著頭,看向顏思明,眼神中透露出的東西讓顏思明不禁有些心虛。
“廚娘,”顏思明用手夾著檔案冊,略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說:“你要說什么就說吧,你別這樣看我,我腰疼。”
“你舔嘴唇做什么?”白芷一本正經的說。
顏思明滿腦袋都是問號,他皺著眉,清秀的的臉上滿是疑惑,“廚娘,你說什么?”
“我說你在說起這個學校里都是女生的時候,舔嘴唇做什么?”白芷道。
“有嗎?”顏思明一怔。
“有,”白芷點頭,“不信你再說一遍這里是女人的海洋這一句。”
“這里除了我,都是女人,這里是女人的海洋,”顏思明說完后頓了一下,接著舔了舔嘴唇。
“你看!”白芷說道,“你又舔了一下!”
顏思明:“廚娘,我覺得現在不是討論我舔不舔嘴唇的時候,我們如今面臨的情況很嚴峻,這個女生身上恐怕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以至于她怨氣特別大。”
白芷搖搖頭,說道:“不對。”
“不對?”顏思明看向白芷的眼神都變了,后者看待事件的角度十分獨特,顏思明覺得他肯定是發現了什么。
顏思明低眉順眼,試探性問道:“廚娘你覺得問題不在那個女生身上?”
“不是,”白芷依舊搖頭,“我說的是你前一句話說的不對。”
“舔嘴唇這事過不去了是不是?”顏思明盯著白芷,賭氣說。
“不是,再上一句。”
“再上一句?”顏思明眨眨眼,徐徐說道:“這里除了我都是女人,這里是女人的”
“可以了,”白芷打斷了他,她的身體前傾,用一股十分特別的語氣說:“這所學校里并不全都是女人,除了我們這些外來者,還有一個男人。”
顏思明沉默片刻,接著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張蒼老慘白的面孔。
的確還有一個男人。
但他卻近乎于本能的忽略了,因為那個男人太老了,還殘了一條腿,即便時間倒退回10年前,他也太老了。
完全不具備作案的動機,以及能力。
“廚娘,”顏思明臉色有些尷尬,“你覺得那個人還能還能”
“那誰知道呢?”白芷攤開了手,“或許他發育晚一些,雖然看著老,但其實寶刀未老。”
顏思明緊接著說道:“廚娘你這就屬于胡攪蠻纏了,我覺得這樣發育晚的奇葩一百年也不一定出一個,你不用太高看他了。”
可惜的是照片里的男人所站位置比較偏,同時受到當時拍攝設備及拍攝條件的影響,男人的臉并不清晰,只能依稀看清一道輪廓。
線索只有這些,兩人在這里繼續討論下去也沒有必要,所以收好相機,帶上檔案冊后,兩人就準備離開。
經過查看,相機里只剩下百分之10的電量,電池條已經變紅,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而且翻遍了相機包,也沒找到相機的充電器。
“走吧,”白芷收好相機,拍了拍相機包說道:“看來器械室我們是非去不可了,說不定還能找到老人要一套充電器。”
“廚娘,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的樂觀,”顏思明緊跟在白芷身后,嘴里嘟囔著,“我就怕沒要來充電器,咱倆再搭進去。”
走在前面的白芷身體一頓。
顏思明疑惑地偏過身,看向前方,門已經被白芷推開,可門外的景象卻讓他大吃一驚。
三個膀大腰圓的女保安堵在門前,冷著臉,不清楚已經站了多久。
“偷東西”
為首的女保安手中攥著黝黑的警棍,目射寒芒,氣得咬牙切齒。
三個女保安兩人曾經見過,在C座304房間,羅一就是被他們逮住的。
當時顏思明事后還背地里笑話羅一太菜了,打不過還跑不過嗎,如今看來還是草率了。
幾秒種后,只聽白芷攢足一口氣,大喊道:“顏思明!快跑!”
顏思明幾乎是得令就跑,他悶著頭,不管不顧的向外沖。
瘦高的身體賦予了他極大地沖擊力,奔跑起來的顏思明就像是一臺人形炮彈。
但
面對顏思明的野蠻沖撞,剩下兩名女保安動都沒動,僅僅由為首的女保安橫著邁出一步,就將顏思明擋了下來。
顏思明撞在女保安的身上,女保安退后半步,臉色都沒變,可顏思明卻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彈得連連后退,喉嚨里溢出一絲腥甜。
這一撞把顏思明的半個魂都撞沒了。
讓他回憶起了小時候騎單車追尾拖拉機的感覺。
顏思明神情恍惚,他踉蹌著退后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墻角的位置。
眼神恍惚,看誰都是重影。
面前的女保安仿佛長出了三頭六臂。
他努力扭過頭,因為心里還記掛著白芷,所以想看看白芷是否突圍出去了。
在他心目中,總是對白芷抱有一份莫名的信任,這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姑娘,她一定有辦法沖出去的。
只要他脫困,就會回來救自己。
這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每每遇到危難,都會.顏思明想著想著,眼角不禁濕潤了,他成功的感動到了自己。
為了他和廚娘堅韌不拔的愛友情。
“廚娘”他小聲呼喚著。
卻沒想到
他眼前的身影時而虛幻,時而清晰,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被三名女保安包圍。
那道身影臨危不懼,腰桿挺得筆直。
先是不慌不忙的摘下相機,再之后又拖了外套,就在顏思明瞪大眼睛,認為白芷要施展真正的實力時。
眼見白芷高舉雙手,沿著墻根,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接著還不時向自己的方向指指點點,嘴里唧唧歪歪說著什么。
顏思明耳鳴眼花,努力聽了半天才聽清。
“東西是那個顏思明偷得,主意也是他出的,我就是負責望風的,”白芷跪在地上,滿臉激動的控訴著顏思明,義憤填膺,完全是一副受了壞叔叔蒙騙的失足少女,“姐姐們,”她拍著胸脯保證,“我可以做污點證人替你們指證他,先判他個十年八年的!”
顏思明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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