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滿斑塊的墻壁，越看越像是老人的皮膚，整棟建筑都散發著一股死意，越往地下走，那股死意就越濃重。

“韓哥，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其他的玩家？”阿蟲小心翼翼跟在韓非身后：“我的意思是他們有可能也在調查醫院，萬一你不小心誤傷到了他們，那恐怕不太好。”

“你覺得我像是那種會盲目動手的人嗎？”韓非抬起手臂，阿蟲很自覺的閉上了嘴巴，他現在對韓非是言聽計從，忠心耿耿，如果玩家也有忠誠度，那阿蟲的忠誠度估計已經快要趕上大孽了。

輕輕推動安全門，韓非使用鬼眼天賦看向地下，黑暗中晃動忙碌的黑影不止一個。

“地下還挺熱鬧。”韓非雙眼朦朧，他緩緩彎腰，準備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清理：“不要往左邊走，那邊的黑暗中隱藏有一些東西。”

“你是怎么發現的他們？”阿蟲望著韓非濕潤的眼眶：“這就是你的天賦能力嗎？鱷魚的眼淚？”

韓非回頭瞪了阿蟲一眼，也沒跟他一般見識，悄悄潛入。

地下和地上建筑完全不同，處處透著陰森怪異，頭頂懸掛著各種各樣的管道，地面也凹凸不平，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下面滾動。

“怎么感覺這建筑好像擁有生命一樣？”

“少見多怪，建筑擁有生命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韓非經歷過太多，所有靠近神龕的建筑，所有位于記憶中心的建筑，都會慢慢沾染上“神”性，被神龕記憶同化。

看著是死物，但走在其中卻仿佛進入了神龕原主人曾經的身體一樣，韓非繼承自鏡神的百貨商場就是這樣。

“您說的對。”阿蟲趕緊點頭，今夜的遭遇為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也讓他對《完美人生》這個游戲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在他心目當中，韓非就相當于是他的領路人，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原本心理變態也可以活的如此自信和瀟灑。

“血肉、機械粘黏在一起，這地下建筑很像是傅生夢境的具現。”

和一號樓的地下相比，五號樓地下簡直就像是一個監牢。

生銹的鋼筋將病房粗暴隔開，損壞的醫療器械隨處堆放，地上能看到染血的繃帶和散發著臭味的病號服，再往前面走，還能看見一些假肢堆積成的小山。

“好臭。”阿蟲眼中隱隱有些興奮：“但是又忍不住想要多聞幾下。”

“你這愛好可真夠變態的。”

抓著銹跡斑斑的扶手，韓非來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房間。

他試著慢慢拉動房門，意外發現鐵門居然沒有上鎖。

閃身進入，韓非看見一個皮膚慘白的保安正在擺弄著什么東西。

一塊塊皮膚被撕下，血流了一地，保安正玩的興起，突然好像感知到了什么。

扭頭看向身后，當他發現身穿醫生大褂的韓非后，立刻站起身，用身體擋住了桌面。

“醫生，您是來取藥的嗎？”保安的聲音很成熟，但看著卻非常年輕。

“你在干什么？”韓非向前走去，他看到了保安桌上擺著一個箱子，里面放著剛從病人身上取下來的假肢。

“有個病人在地下失蹤，我們倒垃圾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所以我想要帶回來研究一下。”保安慌忙轉身，似乎是準備把箱子搬到桌下面：“我這就去幫你取藥……”

話說到一半，保安突然感覺有些不對，他低頭看去，自己的胸口好像被陽光穿透。

沒有痛苦和難受，他茫然的回頭看向韓非：“天亮了嗎？”

收起往生刀，韓非扶著保安讓他慢慢倒地，雙手開始在保安的口袋里翻找起來。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成功發現g級任務物品——病房鑰匙。”

讓阿蟲把保安尸體拖到一邊，韓非看向保安放在桌上的箱子，那個剛從病人身上取下的假肢還連接著部分病人的血肉。

在這醫院地下，人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尊嚴，變得像可以隨意拆解、重組的物品。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已成功發現g級任務物品——她的左腿。”

韓非在觸碰那假肢的時候，系統給出了提示。

“這東西還是任務物品？”韓非將染血的假肢取出，遞給了一臉懵的阿蟲：“拿好它。”

抱著假肢，阿蟲也不敢多問，只是表情多少有些無助。

“保安身上共有六把鑰匙，可我剛才大致看了一下，地下一層至少有九個房間。”

拿著鑰匙，韓非離開保安室，朝最近的病房走去。

連續試了幾次，韓非終于將病房門打開，一股濃烈的臭味撲面而來。

寬敞的房間里沒有擺放病床、柜子等正常病房里該有的東西，只是在屋子中間釘了幾把大鎖，可以將人固定在地面上。

“地面上有掙扎的痕跡，也有劈砍的痕跡，鎖鏈上血垢很多，這地方應該是用來拆解‘病患’的。”韓非觸碰鎖鏈：“血跡還算新鮮，只是表層凝固，按壓的話，能感受到一點粘稠，病人應該剛被帶走沒多久。”

轉身進入第二間病房，韓非眉頭微皺，他看見病房四周墻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假肢，有手有腳，有老人的，有小孩的，五花八門，簡直就像是進入了人體百貨商場一樣。

“這也太瘆人了。”阿蟲抱著那條腿，不敢進去，他眼睜睜看著韓非在假肢間閑庭漫步，好像回家了似得，不時用手摸摸這個、摸摸那個。

“沒有觸發系統提示，這些東西都不是任務物品。”韓非回頭盯著阿蟲手里的那條人腿：“為什么那條腿會是任務物品？它很特殊嗎？那條腿的主人還活著嗎？”

帶著阿蟲，韓非又進入了第三間病房，這房間里擺放了一大堆瓶瓶罐罐，里面浸泡著各種各樣的器官。

“第一個房間是拆解病患，第二個房間里擺著替換的手腳，第三個房間用來儲放臟器……”韓非看著自己手里的六把鑰匙，他又進入第四個房間當中。

推開門，一股寒氣冒出，屋內靠墻放置著幾個大冰柜。

打開后，里面是仿佛冰一般晶瑩剔透的肉。

轉了一圈，韓非進入了第五個房間，里面收藏著各種各樣的人骨，遠遠看去，那些骨頭如同是白玉做成的，光滑jing致，簡直就像是渾然天成的藝術品。

最后韓非來到了第六個房間門口，他在開門之前，隱隱聽到里面有慘叫聲和哭聲傳出，那小小的病房里似乎隱藏著人類所有的悲傷。

打開房門，韓非瞳孔微微縮小，跟在他身后的阿蟲則徹底被驚呆了。

第六間病房里掛著一張張人臉，這些從不同人身上取下的人臉，乍一看非常恐怖，但如果沉下心仔細去欣賞的畫，不僅不會感到害怕，甚至會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就仿佛在欣賞一幅幅用生命繪成的畫卷。

穿著醫生大褂的韓非一打開門，屋內所有的聲音立刻消失，那一張張臉皮全部緊閉雙眼。

韓非向前移動，阿蟲卻緊緊抓著韓非的胳膊：“你確定要進去？”

阿蟲怎么都想不明白，韓非哪來的勇氣敢直接進入這地獄般的場景當中：“那可是一張張被取下來的人臉！”

“噓，安靜。”韓非緩緩進入病房，他使用觸摸靈魂深處的秘密，輕輕捧起一張人臉。

指尖傳來了緊張和不安，耳邊響起了若有若無的哭聲。

這張臉里包含著悲傷的情緒，它一直在哭泣。

“每一張臉都代表著一種被剝奪下來的情緒？醫院是怎么做到的這些？”韓非之前還想學習醫院的種種先進技術，然后用到玩家身上，修改玩家的記憶，但現在看這技術一般人很難掌握住。

指尖觸碰人臉，那感覺就好像是直接在撫摸一個人的靈魂。

“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韓非對著那張臉輕聲說道，那認真的神情，讓阿蟲看了都直搖頭。

“我不是這醫院的醫生，我是來救你們的。”韓非話音未落，他的手指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他捧著人臉的手掌上出現了幾個很小的血洞，看著無比美麗的人臉當中好像蘊藏有某種極為惡毒的詛咒。

“編號0000玩家請注意！你被低級魂毒詛咒，詛咒未進入你的身體，該詛咒無法進一步對你造成傷害。”

韓非的表情慢慢發生了變化，他看著手掌上無法愈合的細小傷口。

如果不是天天摸大孽，讓他對魂毒有了非常高的抗性，那他這一下就直接中招了。

“我想救你，你卻詛咒我？”韓非拿出了往生刀，鋒利的刀光慢慢靠近那張人臉：“如果你不說話，那我現在就送你解脫。”

人臉里蘊含有各種各樣的情緒，幫助人臉解脫，往生刀也有可能得到強化。

刀鋒一點點逼近，快要碰到人臉的鼻尖時，那張臉猛地睜開了雙眼！

地下病房的禁忌好像被觸碰，六號房所有的人臉全部睜開了眼睛，那一張張人臉全部看著韓非。

阿蟲嚇的連連后退，韓非的語氣卻愈發堅定：“你們的肉體早已面目全非，但靈魂還保留著最初的面貌，你們內心一定也非常不甘吧？”

在阿蟲驚訝的目光當中，韓非從口袋里拿出了厚厚的病歷本：“這上面有你們當中部分人的名字，我知道你們的遭遇，也知道你們的家人正在苦苦尋找著你們，現在我愿意帶你們一起離開。”

一手拿書，一手拿刀，韓非看著那一張張臉：“如果你們不愿意離開也可以，我會幫助你們就此解脫，再也不用承受痛苦。”

通過那個f級線索，韓非知道被醫院迫害的人格不健全者都在地下。他秘密潛入，就是為了把這些被醫院利用的人救出，破壞醫院的“根基”。

韓非獨自站在掛滿人臉的房間當中，那氣氛無比壓抑，阿蟲光是看著都感到膽戰心驚。

在短暫的死寂過后，韓非手中的人臉開始碎裂，原本美如畫卷的臉頰仿佛要融化一般。

一塊塊皮膚脫落，臉頰當中隱藏的黑色血管露出，剛才刺痛韓非的魂毒就是來自那些血管。

“殺了我吧，殺了我！”

碎裂的臉頰低聲哀求韓非，這是它說出的最后話語。

韓非忍著掌心的刺痛，盯著那張臉。

這房間當中的每張人臉都代表著一種獨特的情緒，他們是患者記憶的結晶，是患者靈魂中最獨特的一部分。

一個人正因為有這些獨特的記憶和情緒，所以才變得和其他人不同。

他們都不是完美的，但正是這些不完美的情緒、性格和記憶，構成了這個充滿變數和未知的世界。

“整形醫院需要的是完美，所以取走了你們身上有用的東西，將最后這些不完美的‘部分’扔在了這里，然后用魂毒和詛咒困住。”韓非伸手捏住沾滿魂毒的血管，再次使用觸摸靈魂深處的秘密，他想要將血管拽斷，可惜血管已經扎根進了那些人臉當中。

“殺了我！殺了我！”

在魂毒被觸發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人臉開始嘶喊起來，聲音非常大。

“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韓非五指握緊往生，璀璨的刀光映照著那一張張人臉：“你們能出現在這里，說明至少還有一個人一直記得你們，把你們最后剩下的這一點美好刻印在了他的記憶世界當中。我會盡快幫助你們改變命運，讓你們重獲新生。”

往生刀劃過一張張人臉，黑色的血液、透明的淚珠、人性的光點，一切都在空中飄散。

隨著血和淚滴落在地，那些人臉當中僅存的美好人性和期望，鉆進了往生刀當中。

哭聲消失不見，韓非手中的屠刀變得更加璀璨和鋒利，它似乎又開始了新的蛻變。

“我走的這條路上，同行者越來越多了。”

韓非也對那些病患的遭遇感到難過，他現在愈發討厭這座叫做完美的整形醫院了。

“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完美，何必要去苦苦追求一種不存在的東西？”

“韓非！好像有人過來了！”門口放哨的阿蟲拼命朝韓非招手，他抱著那條腿，神情焦急。

剛才那些人臉弄出的動靜太大，地下一層值班的人正在朝這邊靠近。

“完了！我們被發現了！”阿蟲見黑暗之中到處都有晃動的身影，他很是絕望，心中在考慮要不要找個角落裝死，假裝自己是一具尸體，反正自己很能忍受疼痛，被劃幾刀也不會皺眉。

“別慌，還有機會補救。”韓非將阿蟲拽進了六號病房：“只要把這些人都干掉就行了。”

陰影中響起了腳步聲，一位臉頰滿是裂痕、體型無比肥胖的男醫生出現在韓非身前，他后面跟著兩個皮膚慘白的護士。更遠處，還有兩個身穿保安制服的人朝這里走來。

“剛才這里是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胖醫生皮膚下面淤積了大量紅色的血，他的肚子也在不斷涌動，好像里面有什么東西在慢慢長大。

“有一個病人偷跑進了六號房。”韓非讓開了房門，面無表情的說道。

“只有一個病人嗎？”胖醫生裂開嘴笑了起來，他伸手指著韓非：“可我怎么看到了兩個病人？”

“我是追著他過來的，這是我的證件。”韓非朝著胖醫生走去，十分坦然。

“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嗎？”胖醫生哈哈大笑，他的肚子正在不斷脹大：“你說自己的醫生，那你能看出我患有什么病嗎？”

“你因為話多，所以嘴唇很干，都已經起皮了。”韓非走到了胖醫生身前，手中的屠刀瞬間爆發出刺眼的刀光：“我這邊給出的治療方案是安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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