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妄現在無比想念云中君那微胖的笑臉。
勾心斗角的這些事,實在是太累心了!
讓他安安靜靜挖點墻角不行嗎?
給少司命送送零食,物色物色正點神——天宮之中正經點的先天神,爭取多挖到幾塊優質的磚頭,去填未來天道的缺口,這不好嗎?
可事情的進展,好像又有點超出自己的預想。
吳妄本著尊重人域的立場,光明正大地給神農老前輩發了封信;
神農的回復也沒出吳妄預料,讓他隨意施展,不必有所顧慮,以自身安危為重,多一個死亡之神、少一個死亡之神,對于人域而言影響不大。
如此,吳妄就有了繼續與帝夋談生意的底氣。
最后的結果就是:
吳妄幫死亡之神枯木逢春,死亡大道接受壽元、繁衍、星神三條大道的三重封印,成為天宮專門用來對付燭龍的暗招。
為這三重封印,吳妄和帝夋之前展開了不算激烈的交鋒。
邏輯其實很簡單:
帝夋如果對付燭龍的把握增加了,他們母子手握星神大道,對天宮的威懾力自會有所降低。
給死亡之神附加星神封印,就是為了維系此間的平衡。
帝夋自不愿如此,吳妄也不相讓,且吳妄掌握著充分的主動權,為此又僵持了一陣。
最后的結果,還是雙方各退半步。
吳妄答應讓帝夋將此事宣揚出去,以降低他在人域的威望;
帝夋要吳妄在天宮眾神面前,接受天帝任命,以增天帝權威。
所以這才有了帝夋召集諸神、宣布吳妄負責‘救治’死亡之神之事。
這般消息,也很快在大荒九野之地流傳。
帝夋可能沒賺,但絕對不虧。
吳妄卻是實打實的賺到了。
何為權勢?
這就是在聚攏權勢。
臨時掌握某件具體事務的全權處置權,就是他擴大自己在天宮影響力的第一步;這也是他面對死亡之神的問題時所考慮的重要因素。
天帝不給權,他怎么干成事?
怎么能挖動墻角?
培育死神之事,早已成了吳妄在天宮邁出的重要一步。
那天吳妄在猶豫、在思考,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推算,自己該如何走出這一步。
但吳妄沒想到的是,神農老前輩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竟然還主動配合,直接在人域內外散播消息,說他來天宮,是受人皇神農之命,為了尋找避免人域黑暗動亂的可能。
老前輩這是在替他這個年輕人背鍋啊……
嗡、嗡!
胸口項鏈輕輕震顫,吳妄立刻握住這件母親給他的護身神器,聽到了母親的嗓音。
“星神大道的封印已準備妥當了,隨時可以施展。”
蒼雪柔聲道:
“不必擔心,憑星神大道的特殊性,帝夋無法窺見到底是誰在主導。
不過,其實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還要由你先設定封印,再由我賦予你調用星神大道的權限,這繞一圈當真麻煩,倒不如你直接大大方方地施展星神大道威能,看他又能如何。”
“這不一樣。”
吳妄心底笑道:
“帝夋覺得星神大道是被娘你控制的,所以他心存忌憚。
若他知道我已經完全能控制這條大道,說不定會直接對我出手,操控我心神。
并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做那個執劍者,歸根結底,那其實是母親你對天宮的威懾。”
蒼雪笑了幾聲,柔聲道:“不過是他們膽子不夠罷了。”
吳妄嘴角微微抽搐。
在三次回溯發生之前,吳妄也覺得,帝夋明知星神被母親暗算后,卻依舊不對母親出手,有可能是為了確保星神徹底死翹翹,以收攏天地大權。
而三次回溯的事件后……
帝夋是對的。
“娘,培育死亡之神這件事,你怎么看?”
“并無太多干系,”蒼雪柔聲道,“若說對天地局勢影響較大的大道,死亡只能算其中之一,若是對你在天宮行事有利,送天宮一個死亡之神也無妨。”
吳妄沉吟幾聲,問:“燭龍一方如果得到消息,是否會有所動作。”
“此事你不必考慮,”蒼雪笑道,“如今你才是真正的星神,是決定是否打開天地封印的意志。
其他事,娘自會幫你擺平。
不過話說回來,霸兒你覺得那少司命如何?”
“挺好的啊,”吳妄笑道,“以前覺得她是故作單純,實際接觸下來,發現這個先天神就是……挺乖的。”
“嗤,”蒼雪輕笑了幾聲,卻只是點到即止,并未多問。
她特意提及了人域近日的表態,顯然也對神農的相助頗為滿意。
若非這里是天宮,蒼雪必須注意,不能被帝夋、羲和、常羲之外的先天神察覺到她的存在,他們母子應當是要聊上許久。
片刻后,吳妄收起了項鏈,看著面前擺放的《逢春神界發展規劃總綱》,又展開仙識查看了下自家神將大羿的動向。
恰逢正午,大羿一臉嚴肅地站在神像前,將幾只烤靈獸腰子,擺在了吳妄那三百多丈高的神像腳底。
大羿低頭念叨了一陣。
吳妄心念微微晃動,逢春神力出現少許動蕩,大羿的嘀咕聲,已透過這條天宮賦予的大道,傳到了他耳中。
“愿吾神護佑吾之英勇。”
吳妄嘴角瘋狂抽搐。
這家伙,上供上烤腰子,別以為他不明白是啥意思!
不對,嫦娥呢?
大羿射日的故事,最引人注目的,不就是后續的嫦娥奔月嗎?
大羿都現身了,嫦娥應該也不遠了吧。
而且按照上輩子在老家聽到的神話版本,嫦娥這事還跟不死藥有關,而眾所周知,西王母與靈山十巫擁有不死藥,大羿的不死藥還是西王母賞賜的。
誒?西王母為什么會賞賜大羿不死藥?
等會兒,這關系有點亂。
‘要不要去告訴大羿一聲,你以后的夫人美若天仙,地上難尋?’
吳妄心底沉吟幾聲,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萬一被大羿誤會了,那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吳妄在桌上鋪了一張白紙,畫了三條并行的直線,在直線上點出一個個圓點,開始制定起扶正死神的全套計劃。
不知不覺過了幾個時辰,吳妄面前的白紙已寫的滿滿當當。
他仔細揣摩了三遍,方才滿意地點點頭,將這白紙卷起收入袖中。
仙識掃過死亡之神所在的懸空陸地,見大司命、土神已帶著十多名小神在那等候,便駕云出了神殿,慢悠悠地飛了過去。
他反正一點都不急。
吳妄飛到半路,少司命自側旁駕云趕來匯合。
剛見少司命,吳妄就被嚇了一跳,只見她神情憔悴、長發微微散亂,表情也是說不出的頹喪。
作為挖墻腳計劃的一號種子磚,吳妄自是不能疏于問候,立刻關切地問了幾句。
怎料少司命幾句話,就把吳妄逗的樂不可支。
她嘆道:“你跟陛下到底商量了什么?怎得我回去細細品味,越品味越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吳妄笑著問了句。
“陛下為何對你這般客氣,他對天宮中的五行源神都不會用這種口吻呢。”
“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天帝陛下顧念舊情,我跟他在人域時的化身,也是忘年之交。”
吳妄昂首挺胸,風輕云淡地追加了一句:
“另一方面,那就是天帝陛下愛惜人才了,像咱這般優秀的生靈,那也是不多見的。”
“呸!”
少司命掩口輕笑,憔悴的神情一掃而光,當真是應了那句‘相由心生’。
她道:“陛下下令,讓天宮上下配合你行事,你可想好了該如何幫死亡之神?”
“這個……”
吳妄一時想不準,該如何對她解釋自己大概已經有了九成把握。
“此時天宮上下都在看著你呢,”少司命傳聲叮囑,“雖說你不必在意這些,但若是被人看了笑話,也不利于你今后立足。
稍后你若是想不到好主意,咱們就各自出手,用你我之道作出些聲勢。
死亡之神的特殊性,天宮人盡皆知,咱們只要作出的聲勢夠大,失利了也是無妨。”
吳妄扭頭看著少司命,笑道:“那就多謝你了。”
“不必客氣,”少司命淡定地看向天空,“最近也不知怎么,喜歡吃酸口呢。”
“酸兒辣女。”
“什么?”
“咳,咳咳!”吳妄差點抽自己兩個嘴巴,忙道,“我稍后就讓我們部族的老師傅們調整下口味!”
“嘻,”少司命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總是享你美味,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吳妄淡定的一笑,心底暗自警醒。
或許是因,自己對少司命的提防在降低,已經下意識說這些玩笑話了。
但這總歸是不妥當的,少司命終究是天宮強神,在成為天道正式成員之前,自己不能在她面前完全放松。
此刻,他們已是飛過重重神衛,抵達死亡神殿附近。
少司命傳聲叮囑:“我兄長若要刁難你,讓我來應對。”
“嗯,”吳妄笑著應了句,卻主動向前半步,讓少司命呆在他身后。
前方,土神帶著十多名小神向前迎接,大司命帶著幾名心腹站在殿門之前,面色有些冷峻。
土神笑道:“還未恭喜逢春神,初來天宮,就被陛下委以重任。”
“土神客氣了,”吳妄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我在人域不知要被罵成什么樣子。”
“哎,”土神溫聲道,“人域終究不過是大荒九野之一隅,在天宮之中,為無數生靈考量,這才是胸懷與格局。”
周遭眾小神紛紛附和。
雖然大司命就在前方不遠,但吳妄已經在這些小神的話語中,嗅到了馬屁的味道。
吳妄得體地應對著,很快就將話題引入正題,與大司命打了個照面。
大司命扯了個難看的假笑,卻也沒出言譏諷。
土神擦擦額頭的熱汗,只得站出來繼續做‘潤滑油’,笑道:
“神殿內生靈怨氣極重,咱們不如一同入內,商議如何幫助死亡之神掙脫自身崩潰的困局。
大司命、少司命、逢春神以為如何?”
大司命點點頭,率先朝神殿內走去。
少司命與吳妄對視一眼,與土神并肩跟隨其后。
那少女此刻被金色鎖鏈困著,氣若游絲地坐在角落,依舊低頭昏睡。
土神嘆道:“其實仔細想來,她也是可憐,雖是死亡之神,但一直遵循自身大道,并未有任何逾越之處,卻因生靈天生憎惡死亡,而承受如此多的苦難。
此次若真能幫她脫離這般苦厄,也算是一件善事了。”
吳妄正色道:
“土神所說不錯,這也是我出手助她的一個因由。
我是人域修士,初來天宮,自是被天宮之神排擠,眾神對我也頗為不服。
天帝給我的這份差事,還要仰仗土神與大司命多多相助,若無兩位的助力,我自是寸步難行。”
“陛下既然有命,吾自當聽從,”大司命面色稍緩,淡然道,“逢春神既然敢許下海口,說有三成把握相助死亡之神,那吾更是要全力配合,以慰陛下之信任。”
土神含笑點頭,并未多說。
少司命卻是暗自松了口氣。
她真怕吳妄今日與大司命打起來,自己雖然能困住兄長,但兄妹動手總歸是不妥的。
吳妄也不多說,朝著那大殿角落中的少女漫步而去,目中流露出了幾分思索之意。
很快,他走到了這少女面前,慢慢盤腿坐下,雙手抱元歸一,宛若是要在此地打坐一般。
少司命、大司命、土神這三位天宮強神,就靜靜站在那注視著;少司命離著吳妄最近,縮在袖中的小手,已握住了一只木偶。
天宮解決不了的難題,讓生靈出身的吳妄嘗試下,或許真的會有什么奇效……
如此過了片刻,吳妄主動伸出右手,那少女的左手無力抬起,被吳妄輕輕握住。
逢春之神力緩緩輸入這少女體內。
那少女突然睜開雙眼!
她那雙眼眸是空洞的、寂靜的,但在那眼眸之后,又是尸山骨海,一具巨大的骷髏高舉染血之旗,聳立在無盡的骨山之上,仰頭無聲嘶吼。
無數生靈凄慘的死狀應在吳妄道心。
吳妄悶哼一聲,額頭青筋暴起,握住死亡之神的右手卻充滿了力道。
他們在相持著什么,又在互相面對著彼此,吳妄背后浮現出了一片星空,浮現出了陰陽八卦,浮現出了一團朦朧的春雨,浮現出了一堆遙遠的篝火。
死亡之神背后浮現出了那巨大的白骨骷髏,正低頭凝視著吳妄。
吳妄突然開口,道:“給個面子,交個朋友。”
死亡之神目中滿是迷茫,用沙啞卻虛弱的嗓音道了句:“朋……友……”
“就是相伴而行,能一起聊天說話喝酒吹牛的伙伴。”
“伙……伴?”
她的話語中多了少許疑問。
吳妄含笑點頭:“你叫什么名字?我道號無妄子。”
“我……叫……死。”
“這名字不好聽,”吳妄緩聲道,“不如我給你起個。”
“嗯?”
“茶茗的茗,怎么樣。”
“茗?”
死亡之神的眼底泛起了微弱的亮光,但這亮光的出現仿佛驚動了什么,她突然慘叫一聲,左手用力地抽了回去,額頭迸發出了濃郁的灰色光芒!
吳妄當機立斷,袖中飛出一道烏芒,那竟是一只碩大的葫蘆,攝回了一縷生靈怨力。
灰色光芒席卷開來,少司命素手摁壓,頃刻讓其消散。
那少女再次虛弱地昏睡了過去,渾身時不時地戰栗,仿佛在經歷某種噩夢。
“太慘了。”
吳妄嘆了口氣,收起那葫蘆站了起來,扭頭看向了大司命。
“那個,大司命?”
大司命酷酷地回了句:“講。”
吳妄用熟絡地口吻吩咐著:“把這里換個風格,到處都是暗灰色,那里還擺了一口石棺,放誰在這里都會心情憋悶。
弄點輕快的色調,掛點有趣的畫作。
在找幾個樂師在殿外彈點舒緩的曲調,日夜不停,用樂聲安撫她的情緒。”
大司命皺眉剛想反駁,但又想到了什么,淡定地應了下來。
“還有其他囑托?”
“暫時先這樣,”吳妄拍了拍袖口,“我去殿外琢磨下生靈怨力。”
少司命立刻道:“我陪你吧,免得你被這怨力所傷。”
大司命表情瞬間冷凝。
但少司命視若無睹,與吳妄閑談著走出了神殿。
旁邊,土神背著手湊了過來,用肩頭撞了大司命一下。
“妹妹大了,你總不能一直守著,該放開了。”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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