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咱也不是怕，就是有點擔心，還沒見到宗主就不明不白地被這些神明給做了。”

“大長老……哎，剛才露面的那幾個女神，感覺挺不錯啊，有一種咱們人域女子沒有的獨特氣質，欸嘿嘿嘿，陳年老蔥，味夠沖。”

“大！”

“你少說幾句！”

血手魔尊一聲低喝，楊無敵渾身顫了兩下，連忙板正身形坐好。

吳妄待過的那座牢獄殿內，道道雷霆在外閃耀，四道身影在大殿正中盤坐。

殿外列隊的大批神衛，不知是為了防他們逃脫，還是為了防外面路過的先天神突然出手打殺了這幾個人域修士。

在大長老與楊無敵身后，是一男一女兩名天仙境巔峰的修士，男修中年面容，女修花容月貌。

這兩人自非他們滅宗之人。

男修名為闞天厚，人域第一大仙宗罪天門出身，修百兵之道、擅謀斷謀略，人皇閣中新起之秀，年歲不過八百，就已然站到了高階執事的位置，有副閣主之姿。

他謹代表人域人皇閣、仙宗勢力前來護持無妄子。

女修乃玄女宗出身，為了貼合滅天黑欲臨風大魔宗的氣質，已改名為狐笙，同樣天仙境巔峰修為，乃泠小嵐的師叔。

她謹代表人域玄女宗上下，前來盯緊無妄子。

甚至，他們兩人連穿衣風格都有所更改，男修脫下白衣如雪的長袍，換上了一襲黑紅長衣。

女修也褪下了平日里那頗為考究的、里里外外七八層的蓮花裙，打內不過肚兜小衣，外面披著薄薄輕紗，隱隱約約最是勾人心魂。

頗有魔道修士的風范。

反倒是大長老和楊無敵都是身著白色長袍，盡量讓自己表現的溫和一些。

他們四人帶著一堆儲物法寶，一路上走的膽戰心驚，好在在四海閣的指引下，走的也是穩穩當當，順利摸到了帝下之都附近。

商議一二，他們主動在巡邏的神衛面前現身，報上了逢春神的名號，被捉到了此處。

整個過程看似簡單，實則兇險無比。

若是提前暴露行蹤，或是遇到的神衛統領對逢春神名號不感冒，那他們必然是被圍殺之局。

所幸，一路走到了此處，順利進入了天宮之中。

至于接下來如何出去，消息是否傳達到了宗主大人耳中，這些盡是未知之數。

楊無敵安靜了一會，但始終是坐立難安，忍不住嘀咕：

“咱們會不會被宗主的對頭，暗中……給……”

大長老嘴角抽搐，后面那闞天厚與狐笙面色卻是頗為平靜。

他們本就抱著必死之心前來天宮，天宮諸神會用什么手段抹殺他們，他們都不會意外。

“楊長老，”狐笙笑道，“咱們為何投奔宗主而來？不就是怕宗主在此地形單影只，被天宮諸神給欺負了。”

“他們敢！定要讓他們知道咱們修士的厲害。”

楊無敵齜牙咧嘴，猛地一拍大腿，卻聽殿外傳來一聲輕笑：

“你的厲害？嘴上的厲害嗎？”

大長老與楊無敵騰地站起身來，目光灼灼地看向殿外。

后面二人不曾與吳妄正面接觸過，此時反應也慢了半拍，見到殿門處走來的身影時，才起身相迎。

殿門處，有神駕云而來。

唇紅齒白不足夸，面容端正亦常事，但來者踏步下云、漫步而來時的悠然氣質，卻讓人眼前發亮。

最少也是公園遛鳥八年以上才能養成的氣質！

大長老一見吳妄，原本緊繃的面容頓時消融，嘴角綻出了安心的微笑。

尤其是，當大長老感受到，吳妄此刻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強橫氣息、玄妙道韻，更是老懷欣慰，頗感這一路提心吊膽，見一面就全都值了。

“宗……”

“宗主啊！可想死我了！”

楊無敵怪叫一聲，張開手臂撲了上去。

那個瞬息吳妄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從人域到這里的不易，想到了幾人承受的風險，于是嘴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想給楊無敵一點鼓勵。

但這壯漢沖上來就算了，熊抱一下也是無妨，可這涕泗橫流……

吳妄遵從本心的念想，并起劍指輕輕一劃，楊無敵那八九尺高的身形立刻橫飛出去，撞在大殿墻壁上激發了此次禁制，被一根根樹藤狀的電鞭一陣亂劈。

伴著這家伙的哭喊聲；

吳妄面部不改色，淡定地走到大長老面前，先對后面的闞天厚、狐笙點頭致意，而后便對大長老嘆道：

“怎得還要大長老親自跑一趟。”

“宗主，老夫掛念的很，”大長老低頭拱手，面露慚色，“老夫執意前來，給宗主您添麻煩了。”

“沒什么麻煩之處，”吳妄輕笑了聲，“宗內可安穩？”

大長老忙道：“自是安穩的，宗主掛念之人悉數安好，大家都在等宗主您平安回返。”

“那就好。”

吳妄目中滿是溫和，與大長老問候幾句，又問起了闞天厚與狐笙的情況，兩人都主動呼喊宗主，傳聲報上了名號。

楊無敵滿臉焦黑，自側旁灰溜溜地跑來，一句話就把吳妄問住了。

“宗主，咱們這就能出去了嗎？”

吳妄沉吟幾聲，道：“此事倒是有些不好辦。”

無他，來的路上他就問詢過了，想要這些神衛放人，必須有大司命或者天帝之命。

若無他們一句話，大長老四人也無法在天宮行走。

但吳妄又想到，大司命好像……之前剛誤會了點什么，現在肯定是在發瘋邊緣，自己要是出現在大司命面前，大司命能生撕了他……

“走，”吳妄笑道，“我帶你們去見天帝。”

楊無敵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宗、宗主，剛來天宮就、就這么勁爆嗎？”

吳妄笑而不語，暗自觀察了下闞天厚與狐笙的反應，并傳聲叮囑一二。

雖然吳妄也不會相信，人皇閣會送兩個看見天帝就上去自爆的天仙來自己身旁；但穩妥起見，此事還是不能有所疏忽。

帝夋鮮少出手，可他確實是這個天地間的最強者。

明面上該給帝夋的尊重不可缺了，不然就會成為先天神圍攻自己的把柄。

吳妄帶四人出得此殿，有神衛欲向前阻攔，卻被各自統領喝退。

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吳妄大搖大擺的帶著四名并未受限制的人域修士出了牢獄殿，駕云直往天宮最深處。

大批神衛自四面八方涌來，卻不敢去擋吳妄的前路；

不少神靈遠遠近近現身，皺眉凝視著吳妄身后的身影，只是各自眺望，未有什么言語。

大長老、闞天厚、狐笙三人自都氣定神閑；

楊無敵卻是道心修為頗為不足，此刻心底顫顫、雙目閃躲，既想多看幾眼周遭那巍峨的神殿，又怕跟那些先天神目光對視，被對方惦記上自身。

離著最高處的神殿越近，涌來的天宮神衛越多。

一直到那宏偉的‘百丈’臺階前，大批神衛封鎖了前路，將吳妄一行攔下。

吳妄也并未硬闖，只是對著神殿拱拱手，朗聲道：

“無妄子求見天帝陛下！”

天宮各處安靜了一陣。

神衛們握緊手中兵刃，仿佛在等一聲‘拿下’，就會一擁而上，將那幾名人域修士亂槍戳死。

楊無敵額頭見汗，此刻反倒是挺直腰桿，極力保持著人域體修的體面。

終于……

“無妄這是在人域喊來了幾名追隨者？”

那神殿中傳出帝夋的笑聲：“若是無妄信得過之人，自可作為你的侍衛侍女入住你神殿，這般小事就不必來問吾了。”

吳妄拱手笑道：“多謝天帝陛下準許。”

有先天神呵斥：“爾等還不退下？”

就聽四面八方傳來嘩嘩的聲響，大批身位如潮水般退卻，眾人的視線也開闊了起來。

“回去吧，我帶你們去我住處。”

吳妄含笑道了句，駕云朝自己的神殿落去。

那闞天厚與狐笙對視一眼，他們雖對吳妄對天帝行禮、呼喊天帝陛下，心底略有些介懷，但兩人都是聰明之人，自不會多說什么。

這也不能怪他們。

天宮對人域是恨不得早日覆滅，人域對天宮亦是恨入骨髓，修士都以與天宮神靈神衛同歸于盡為榮，人域上下無不盼著能北伐天宮，報仇雪恨。

——這與人域總體氛圍密切相關。

吳妄自北野出身，卻是給了他在天宮和人域之間盤桓的便利。

天宮會想著，吳妄應該算是星神的屬神；

人域大多數修士都覺得，只要吳妄是站在人域這邊、親善人域的，已是足夠了。

飛至半路，各處已無特意圍觀他們的眼睛。

吳妄笑問一聲：“各位覺得，這天宮如何？”

大長老沉吟：“氣派，但氣派中透著少許腐朽之氣，如垂暮老者，毫無朝氣。”

楊無敵趕緊左右瞄了幾眼，生怕有天宮神衛突然殺過來。

但他眼珠子轉著轉著，就突然頓住了。

那是……

兩座神殿之間懸浮著一座仙島，其上環水樓閣、水波蕩漾，仙霧繚繞、靈光回旋，奇石互交錯、飛瀑掛彩虹。

自那樓閣前，有位身著長裙的女神趴在窗邊，欣賞著外面這千萬年不變的景色，目中幽幽怨怨、朱唇輕啟微嘆，一股化不開的哀思揉碎了心腸。

楊無敵看的入神，竟不自覺隨那女神哀怨了起來，渾然不覺自己肩頭多了一顆腦袋。

吳妄歪著頭順著楊無敵的目光看去，在楊無敵耳旁小聲問：“好看嗎？”

“好看。”

楊無敵露出幾分純澈的微笑，笑容竟是那么溫暖，溫聲道：

“也不知她有多少故事，我又有多少美酒，不知今晚的星河是否璀璨，若架起一堆篝火，她會不會在那起舞翩然。

啊，你說她在哀愁什么？”

闞天厚握住了衣袖中的劍柄，狐笙攥緊了繡花拳，大長老老臉黑成了鍋底，雙眼卻呈倒三角般的猩紅。

楊無敵一個激靈，扭頭看了眼吳妄，嘴唇都哆嗦了下。

“宗、宗主，我就是最近看閑書多了，隨便感慨幾句！”

吳妄笑著勾住楊無敵的脖子，淡定地道了句：“不要急嘛，你以為我讓你來天宮是做什么的？”

咕咚，楊無敵的喉結輕輕晃動。

“您讓我來是做……”

“給本宗主拉拉盟友，探聽探聽消息，”吳妄笑道，“天宮先天神數百，其中大部分都在沉睡，沒有沉睡的大多是身有神職，都有親善的價值。”

言罷，吳妄在楊無敵胸口打了一拳，“自己把握。”

楊無敵頓時樂了。

大長老在后面一陣搖頭，那兩個新來的倒是若有所思。

走走停停，閑看天宮之景。

楊無敵卻是一直沒能回過神來，沉醉了那個哀怨的夢中，心底已經構思出了十七種向前與那人打招呼的方式。

整整十七種！

臨近吳妄的神殿，眾人感覺那些暗中窺探的目光也少了大半。

大長老溫聲道：“宗主，您在天宮還舒心嗎？”

“還可以，”吳妄笑著對四人傳聲，“雖然身上帶著日母羲和下的禁制，不能離開天宮方圓千里的范圍，但總的來說還不錯。

天帝想要用我的名義，在人域吸納強者進入天宮擔任神職，借此分化人域，但也算被我扛下了。

此外，還有一些比較復雜的原因，天帝想要拉攏我與北野諸部族，對我還算客氣。”

大長老微微頷首，正色道：“宗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萬請宗主以自身安危為上，人域上下都在等宗主您平安回返，莫要一時意氣用事才對。”

那闞天厚也道：“宗主，人域各位前輩也是這個意思，大家都知宗主不易，萬請宗主保護自身。”

“我這里還有一封書信，”那狐笙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符，遞到了吳妄手中。

吳妄定睛瞧了一眼，嘴邊不自覺露出幾分微笑，將這玉符放入懷中，稍后細品。

不知不覺已是行至殿前，吳妄打開結界，引著四人一同入內，笑道：

“我這里有些雜亂，平日里也沒什么收拾，你們暫且在這里休息，稍后我琢磨琢磨，看是讓你們住在天宮方便，還是住在帝下之都安穩。”

吳妄有些奇怪，扭頭看向四人，卻發現身后四人齊齊扭頭看向了大殿某個角落，表情都有些發愣。

都這般驚訝作甚？

角落里不就是有個少司命，外加一顆神蛋嗎？

吳妄閉合結界，抬手在四人面前晃了晃，四人立刻回過神來，連忙低頭告罪。

少司命離了神蛋側旁，好奇地打量著吳妄的‘家里人’，嘴角帶著盈盈笑意，目光也沒有半分銳利，還對吳妄投去了問詢的目光。

吳妄昂笑道：

“我來給各位介紹……這是少司命，天宮強神，主掌繁衍大道，算是對生靈最為親善的先天神，也是我在天宮的至交好友。”

大長老立刻帶著三人做道揖，口中呼喊聲卻有些‘散亂’。

大長老說的中規中矩：“見過少司命。”

闞天厚與狐笙略有些拘謹，喊了聲前輩。

楊無敵的機靈勁上來了，卻是小聲問了句：“宗主，啥時候能喊宗主夫人啊。”

吳妄臉一黑，作勢要踹人，楊無敵嘿嘿笑著連忙告罪。

那少司命又非癡傻，如何聽不懂這話中的語意，端的是俏臉泛紅、言不出口，輕聲道一句：“我與無妄并非、非生靈所說的伴侶……”

大長老、闞天厚、狐笙、楊無敵卻是齊齊一驚。

這少司命的反應，大有問題啊。

大長老笑呵呵地岔開話題，避免宗主和宗主不知第幾號夫人尷尬，忙道：“宗主，這顆蛋竟然有大道印痕，可是您在天宮得到的坐騎？”

“哈哈哈，什么坐騎！”

吳妄挑了挑眉：“這是我閨女。”

四人雙眼直愣，楊無敵此刻話都不敢多說。

倒是那狐笙圓眼一瞪，幾乎脫口而出：

“也不知小嵐師侄知曉此事該是何等傷心，您、您怎么連孩子都有了！這才來天宮多久，當真！”

“這件事可是有諸多因緣際會，”吳妄笑道，“這可不是我親閨女，而是死亡之神的重塑之軀。”

眾人不由面露驚奇。

那少司命卻是想到了什么，竟掩面而走，自角落中鋪了層層仙光，將自己藏了進去。

楊無敵忍不住心底嘀咕，天宮強神面兒這么薄嗎？

隨之他心底浮現出了那一汪春水、一湖的哀怨、一抹的風情，不由得輕輕嘆息，那光滑的腦殼上，仿佛也多了兩層油脂。

來天宮的第一天，他又相信一見鐘情了。

吳妄招呼他們四人入座喝茶，四人連忙取出在人域帶來的‘物資’，不多不少，剛好堆滿了半個神殿。

大長老問：“宗主，我們來天宮自是不能閑著，哪怕不能幫上您，也不能給您拖后腿。”

“大長老言重了，哪有什么拖后腿不拖后腿。”

吳妄笑道：

“天宮平日里什么事都沒有，先天神的生活頗為倦怠。

不過，這是以前了，天宮很快就會熱鬧起來。

既然來了，我自不會讓你們閑著，做好一個人劈成兩半用的準備吧。”

四人各自露出微笑，又問他們能做些什么，吳妄便簡單介紹了下帝下之都的情形，拿出了一份神界發展規劃圖。

四人看的頗為入迷，紛紛請命；

吳妄也不含糊，將培養大羿之事交給了大長老，讓狐笙與闞天厚負責前期準備工作，修建屋舍、招納吳妄神像附近五百里內那些受苦的人族。

楊無敵雙眼放光地看著吳妄，問道：“宗主，我干啥？”

“你的任務比較艱巨。”

吳妄示意楊無敵附耳過來，小聲嘀咕了兩句。

楊無敵倒吸一口涼氣，目中滿是尷尬，抬手拍著自己的光頭，小聲嘀咕著：“這、不太好吧……宗主您也不能每次都讓我去做這種事……”

“那算了，我找別人。”

“哎！不用，不用！”

楊無敵面露慨然之色：“屬下楊無敵，愿為宗主效聲色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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