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二少爺柳慎行剛下馬車,就看到門環后有個小廝在那探頭探腦的,行徑鬼祟,不知道有什么貓膩。他擰眉走過去,那小廝就機靈的打開門,一看就是久候多時。
這面生的小廝看起來不過總角之年,手里還拎著盞燈籠,瑟瑟發抖著說道:“二少爺,五姑娘說您若回來了,就去秋水苑一趟,她有本書想問問您。”
秋水苑就是如顏住的地方。
如顏跟柳慎行是同父異母,他的母親是柳雍志的發妻江氏,在生柳如嬌的時候難產逝世了。
第二年柳雍志便迎娶了甄氏,生下了如顏。
兩兄妹雖不同母,卻也是自小長大的情分,而且柳如嬌是個爆竹性子,與人相處就愛爭個高低,就算是自己的哥哥也不肯讓步撒嬌的。
而喜歡看書的如顏,性格雖然也不算軟糯,但相比較而言,還能稱為嫻靜了。
平日里,本就喜歡與他討論一些書本經綸,現在雖然天色已晚,但也不算奇怪。柳慎行沒有多想,整理了一下衣冠,“我知曉了,這便過去。”
等柳慎行到了秋水苑,卻發現如顏并不在,只身旁伺候的圓臉丫鬟綠釉在院內迎接他。
還不等他發問,綠釉便一邊行禮一邊恭敬道:“小姐說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如此,她現在正在三姑娘那,二少爺過去便就知曉一切了。”
柳慎行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疑惑,只問:“既如此,去三姑娘處又該如何遮掩?”
綠釉不由一笑:“二少爺隨奴婢來。”
在自己府內住了這么多年,柳慎行竟然不知道還有這么一條羊腸小道,若不是夜深雪冷,他倒是要好好觀賞一番了。
“五丫頭剛才也是從這里走的吧。”
綠釉也不為自家小姐遮掩,“是,小姐說有些事情懶得讓人說閑話,能避就避了。”
柳慎行折眉,內心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沒再開口了。
等有人來告訴如顏柳慎行到了的時候,她正在給如意號脈。
丫鬟敲門她也放下了手,朝外喊:“快讓二哥進來吧!”
有話說君子端方,如竹如玉。
縱然在這昏暗又冰冷的室內,如顏也不得感嘆柳慎行氣質的出色。
脊背挺拔,眉眼帶笑,又常年愛穿竹青色,因已及冠成親,氣質又帶著幾分穩重,令人如沐春風。
柳慎行進來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臥病在床的如意,原本帶笑的眉眼都淡了下來,他快步上前來,雖未靠近,但也仔細分辨了堂妹的面色,嚴肅道:“病得這樣重,怎么不請大夫?”
如顏懶懶嘆氣:“被大伯母阻了唄。”
柳慎行神色越發肅然,他撇向自家妹妹,用眼神暗示她好好說話。
將事情拼拼湊湊講了個大概,這件事如果只讓自己來處理的話,明顯是自視甚高,如顏自己那憊懶的性子也不想管的太多,雖然會暴露自己的醫術,但這也沒什么,她也沒打算瞞一輩子。
而且此事涉及皇權爭斗,閨閣女子能做的也實在太少。
聽完事情經過之后,柳慎行面色沉重,但他卻反駁了兩個妹妹的一部分觀點,“大伯母雖然肚量小了些,但卻不是個心狠手辣之人,至少不是個敢自己動手毒害子侄的人。”
他看向如顏,慎重問道:“你確定如意是中毒了嗎?”
“我知道二哥一時之間無法信任我的醫術。”
如顏沉吟半晌,抬眼,很認真的看著自己的兄長。
“但我可以保證,今天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如意兇多吉少。”
燭火葳蕤,如意默默的看著這對兄妹,說不清什么感受,她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自己的父母遠在千里之外,身邊只有一個總角之年的妹妹,求助無門,病急亂投醫之下,只能找如顏試試。
三房現在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勢弱,但三姑娘定親陳家,這門姻親不論自家怎么想,至少二人青梅竹馬,是強有力的姻親關系。
二哥年少成名,及冠之年就已摘得榜眼,更是拜在黑衣宰相門下,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如顏,雖然還未定親,但她這個人……
“大伯母膽子是不大,下個巴豆有可能,下毒,確實不是她的作風。但是不還有大姐嗎,更別說她現在還有人撐腰。”
說到還有人的時候,如顏指了指上頭。
如意聽得有趣,不由得笑了出來。
“你居然還能笑出來,看來毒是徹底清了。”如顏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一本正經的又去摸脈。
柳慎行無奈的搖搖頭,“今日就讓如意好好休息罷,我先去查清事情原委再說。”
“你這書問到此刻,也差不多了,我該離開了。”
如顏這才想起自己找的由頭,戲要做全套,二人也不久留,立刻便離開了。
兄妹二人沿著羊腸小路走回去,綠釉在前面掌燈,一丈之地的燈光照亮兩張有幾分相似的臉盤,影影綽綽,好似畫中人。
青空提著小藥箱走在后面,一邊走一邊聽兩兄妹講話,嘴角的笑意沒有淡下來過。
“二哥,你身邊那形影不離的,同同去哪了。”
“人家叫四同。”
“哦,四同呢?”
“雪天路滑,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倒了,我將他留在醫館了。”
“啊,沒大事吧。”
“無礙,只需歇息幾天便可。”
“哦,那就好,怎么摔的,是臉朝下嗎?”
柳慎行好笑的停下腳步,“你就這么看不慣四同那張臉嗎啊?”
雖然用了很多語氣詞,但語調平平的如顏姑娘一本正經的回答:“你想錯了,我只是覺得他那如花似玉的臉蛋如果摔傷了,會很可惜。”
一點可惜也感覺不到的柳二哥,點了點五姑娘的眉間:“你啊,大家閨秀這四個字什么時候可以牢記心間。”
說罷又繼續向前走去,走了兩步,發現不對勁,如顏沒有跟上來。
他轉頭,發現小姑娘立在一棵老梅樹下,不動了。
“二哥,你不想問我的醫術是怎么來的嗎?”
“怎么來的?”
“自學成才。”
“你信嗎?”
“為何不信?”
四個字落地有聲,沒有一點遲疑。
如顏勾唇笑了笑。
她走上前去:“那你把四同接回來吧,我給他治。”
“我醫術很高明的。”
“是是是。”
“你不信?”
“我只是覺得,四同應該暫時不想毀容。”
兄妹二人絮絮低語,步伐也趨同一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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