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他平凡無奇的五官，和風流英俊四字扯不上關系罷，侍女們怎么集體眼瞎了，還有另外一種說法：清偃君是斷袖，當年萬般寵愛文仲君就是鐵證。

我偶然撞破真相：這些托兒都是喬陰闌安排的。

真要感謝喬陰公子，元姝分不出心折騰我了。這些日子喜糖喜餅像流水一樣送進元府，我和一眾侍女吃得油光嘴滑胖成家雀，由衷感慨喬陰公子的確不錯。

元姝最近神思恍惚，對我寬容許多，這夜我不慎打翻硯臺，她沒有破口大罵，只是克扣我的晚膳，我叉燒她缸里的鯉魚，她非但沒怒，還送給我胡椒粉……

是夜晚風細涼，月色清幽，我獨自坐在院里吃魚，眼角有碧色的衣角晃過，我仰頭看來人喬陰闌，他滿面癡饞，看來我的廚藝已經登峰造極，俘獲眾生了。

我遞去一串噴香流油的魚，他痞笑著接過去，嘖嘖稱奇：“姝兒誠不欺我，果然嫵媚動人，頗有姿色。”

我一口魚肉噎在喉間，冷笑道：“我可是神司宮里的人，你敢招惹我，主君一定將你挫骨揚灰。”

他隨手將魚串拋開，露出森森白牙：“那又如何？當我怕他嗎？只有我不想要的，沒有我得不到的。”

“只有他不想殺的，沒有他殺不掉的，你若囂張便是這個下場。”我將魚串丟進柴堆，烈火頃刻吞噬。

他眼神輕蔑一瞟，嗤笑道：“有主狂妄至此，必有仆狐假虎威，他仗著那個男寵出身的兄長，真是端上桌就拿自己當盆菜，說到底白家還是平民賤籍……”

我恐嚇道：“便是這男寵出身的帝君在把持朝政，小心你一個失言冒犯天威，牽連滿門身首異處哦。”

喬陰闌眼中冒光，“好厲害的一張嘴，你在胥月宮就這么跟你主君打情罵俏的嗎？果然招人稀罕。”

我抖抖衣袂，起身要走，“夜半撞鬼真晦氣，我勸喬陰公子早點回去，小心被夜行的道士沖撞了。”

他錯步擋住我的路，眼神迷離猥瑣，“可不是撞鬼了么？今夜花好月圓，本公子遇到一個美艷羅剎。”

這里殿宇燭火通明，侍女來去的剪影映在窗紙上，說笑聲清晰可聞，我躊躇著，放棄毀尸滅跡的念頭。

喬陰闌湊近我，曖昧道：“美人在看什么呢？”

我拋個媚眼，羞澀道：“奴家怕被人看見了嘛。”

他瞇起狹長的鼠眼，調笑道：“小妖精，裝什么清心寡欲，別怕沒人注意的，來～咱們坐著賞會月。”

他挨著我落坐，眼神沒有片刻離開我，抓過我的手孟浪揉捏，我忍住作嘔，瞪眼嗔他，“這么粗魯做甚？一點情趣也沒有，摸可以摸，只能輕柔愛撫。”

想必元姝此刻藏在哪里偷窺，不知笑得有多開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回我一定要來個狠狠反擊。

喬陰闌撫摸我的手，嘖嘖道：“我摸過那么多女子的手，數美人的手最嫩滑，手若柔荑，指似青蔥。”

我溫順垂眼，“主君也這么說呢，夸我膚若凝脂。”

他緩緩抬起我的下頜，說著露骨無恥的話：“那廝裝得潔身自好，原來也是性情中人，還建個熙春園藏嬌這么會玩，想必美人是物有所值，情韻超凡咯……”

我恨不得讓他血濺十里，想了想還是強行忍住。

他揣著狗膽又問：“我有個深藏已久的疑惑，美人可否解答？那個琪思是你和神司的野……骨肉嗎？”

怎么老有人這么猜測，我正要否認，他握著拳咬牙切齒：“呵呵……難怪他急匆匆將野種送去拜師，定是躲避輿論，總算也有把柄落到我手里了，哈哈哈……”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從沾沾自喜中回神，看著我如視可憐蟲，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美人，你看你生了白家長女，他也沒給你名分，不如你跟了我罷……”

如何將他開瓢，還不腦汁飛濺呢？我想不出辦法，遂絞著發，諂媚一笑：“公子不嫌棄奴家生過孩子嗎？”

“雖然你是殘羹剩飯，奈何本公子憐香惜玉，今夜遇上我乃是你的造化。夜深了，我們去哪里喝茶？”

我抵住他逼近的胸膛，“不如明夜罷，我種了一缸春曇，明夜就能開花了，公子一起來欣賞罷？”

他正要喜孜孜答應，又遲疑道：“你的寢室在女眷內院，我進去于禮不合，要不我們另約地點？”

我依偎在他耳畔，媚眼如絲迷惑他，“難道公子不想采擷曇花了么？一夜之后可是會枯萎的哦……”

“小妖精。”他半摟住我的腰，“愛玩刺激。”

我面帶羞澀推開他，福身一禮，“明夜亥時奴家沐浴焚香，在這迎接公子光臨，風雨無阻。”

他眼神膠著纏綿，戀戀不舍離去，“必不爽約。”

待他消失漸漸在視野里，我想我該惹禍了，長期以來的積羽沉舟，她的最后一根羽終于沉了我的舟。

今晚的夜色很美，他可會在熙春園賞月？照舊溫一壺荼靡醉，擺一盤棋自己解局，或讀一卷詩書，興致濃時忘了酌酒，直至金樽涼透，直至拂曉熹微……

子夜我逃出元府，他并不在熙春園，我腦海里的詩情畫意也只能在腦海里，他在寢殿里吃扒雞，我含淚趴在他屋頂上偷窺，悔恨自己心血來潮的探望……

畫季笑容諂媚，端著托盤，討好般看著他。

他臉色酡紅薄醉，扒食間難得露出幾分純稚，腮畔不停鼓動，滿足喟嘆：“雞肉滑嫩，玫瑰露也甜。”

我嗅著這個甜咸混合的味道百感交集，他向來口味奇特，早膳喜歡吃紅棗桂圓粥、銀耳蓮子粥、雜糧八寶粥之類的甜食，配菜吃醬瓜腐乳鹵豆之類的咸菜。

自從去他那蹭過一頓早膳，我就再也不去了。

三月未見，畫季怎么變成他的廚娘了，我不記得她除了西紅柿炒蛋還會煮什么，而且里面還沒有蛋。

主君撕下一只雞腿，望著嘀嗒的流油出神，話語溢滿感傷：“阿夙平時最喜歡吃雞腿了，可惜，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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