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么攜手在金陵城的夜色里緩緩而行。
鄴城的三月初還比較冷,愛刮風,風里還都是裹著細沙的,晚上絕對沒有這么熱鬧。
金陵卻已經是春衫薄薄,士族貴女們出行手里都搖著扇子搖曳生姿的三三兩兩游玩,兩邊的店鋪也都點起燈籠來,照的整條街都如同白晝。
大街上扛著草把子上頭插滿了糖葫蘆的小販從他們身邊經過,臘月嘴饞的眼睛一亮,“糖葫蘆怎么賣給我來兩串!”
她從小就最愛吃糖葫蘆了,裹著山楂的,裹著橘子瓣的,裹著蘋果的,甚至有裹著山藥的,葡萄的,各種各樣的都吃過。
北方冷,糖葫蘆能賣到三月末,南方這么暖和想不到也有糖葫蘆可買,她興高采烈的遞給石云清一串,“云清,你快吃!這個是橘子瓣的糖葫蘆,酸甜兒的。”說完咔嚓咬了一口,心滿意足一臉陶醉的等著石云清夸贊好吃。
誰知石云清卻溫柔一笑,竟然就這么摘下了她頭上的幃帽,又在她唇角擦了一下,“金陵也只有臘月里的糖葫蘆能吃而已,你沒看方才那個小販的草把上幾乎滿滿的就沒有賣出去多少嗎?再看看他后背都是被化開的紅色糖汁染臟的污漬,這糖葫蘆味道不脆了。”
他一向衣食都是精美異常的,這種口感不是最好的糖葫蘆他是絕不會吃的,以前當二水的時候他會吃,那是因為那時候的他不是石云清,而此時他是。
因此他將那糖葫蘆頭朝下倒提在手中,看著臘月一臉吃驚的捂頭,輕笑道,“這會都天黑了,沒人看得清你的臉,放心好了,這帽子戴了一天了,怪悶的。”
“嗯嗯。”臘月心里佩服死了。不過就是隨便走過去一個小販而已,還是大晚上的,他竟然都能觀察的如此仔細,石云清倘若想布個什么局,騙個什么人,這世上想必根本無人能跑的掉。自己還是乖乖的不要耍什么花招了,雖然很想給戴雪送個信出去,但是萬一惹得石云清不開心,再對戴雪不利可就糟了。
“云清,”臘月口角含糊的邊吃邊說話,絲毫不在意什么是不是最佳口感,能解饞比什么都好,“咱們就這么走著回去嗎?還有你真的不要吃這糖葫蘆嗎?你要不吃我可吃了。”
石云清含笑把手中的糖葫蘆扔了,不理會她大呼小叫不滿的嘮叨,一把拉起她閃身進入旁邊的酒樓里,不等臘月發火已經柔聲在她耳邊道,“這家酒樓里的冰是最好的,叫做玫瑰冰,我給你吃真正的冰糖葫蘆。”
酒樓并不怎么豪華。誠然,若是和鄴城比起來絕對算是第一等的豪華了,就連店內的桌椅也都是出紋老榆木的,但是臘月才跟著石云清從那金陵城第一等的銷金之地出來,此時再看到這么個店,未免有點不太入眼。
眼看著那小二送上來的白瑪瑙的小罐子里玲瓏剔透的冰里裹著的四五顆朱紅色的艷麗山楂時,臘月的臉色終于鎮定不住了,驚奇的咽了一口口水,“云清,這……怎么吃”
石云清笑著點點頭,取過盤子旁邊的一個小木槌來,撈起一顆四四方方的包裹著山楂的冰塊,輕輕一敲,那朱紅色的果子便滴溜溜的滾落在旁邊的白瓷盤里。
“嘗嘗看。”
臘月迫不及待的抓起嘗了一口,冰涼的紅果酸甜爽口,咬一口下去是脆的,可是卻又沒把山楂凍壞,外頭殘留的冰碴竟然有股子淡淡的玫瑰香。
石云清又叫了一些菜,都是挑著臘月愛吃的口味叫的,看她吃的差不多了,這才低聲道,“初九,你有沒有覺得這冰糖紅果味道有奇異之處?”
“奇異之處?”臘月皺眉把最后一枚山楂放進口中,慢慢的、仔細的細品著,嚼得有幾十口才咽下去。
對石云清搖搖頭,有點慚愧的,“我是真的吃不出別的什么來的了,可惜了云清招待的這番美食。”
石云清卻搖搖頭,夾起一塊蘆筍放到她碗中,“吃不出來也是正常,這世上能吃出這味道的人,嗯,我估摸著就我一人罷了。”
“就你一人……”臘月神色一驚,恍然大悟,“你是說這東西的香味不尋常?”
石云清食指豎起放在唇間,聲音壓得極低,“這玫瑰冰里有一種香味,和紫玉身上一模一樣。”
“啥!”臘月一下輕呼出聲,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睛溜圓的看著石云清,不可置信的說道,“這地方哪里及的上明月樓千萬分之一的好,紫玉為什么會來這里吃東西?”略一沉思,她道,“是不是紫玉叫的這里小二送過去的?”
石云清含笑不語的望著她。
臘月自己不等他解釋已經發現了自己這句話里的不合理之處,搖著頭,噙著個勺子,自言自語反駁自己,“若是你說的紫玉身上的獨有味道,絕不可能會遺留到如今還沒散去味道的,這可奇怪了,這是怎么回事?”
石云清搖頭,“所以我才要你幫我,這里是我無意間發現的,其規模和店內裝飾以及菜肴口感品種都不足以吸引我前來,若不是那次偶然進到這里,又正好看到鄰桌的人吃這道冰糖葫蘆覺得有趣點了一份,這輩子我都不會發現這件事。”
臘月聽的越來越好奇,“那你打算要怎么辦?我以后怎么配合你?”
石云清卻不著急回答她,示意她冷靜點,這才接著方才的話頭繼續道,“那天我一口就嘗出這味道來了,只是當時我剛從紫玉處出來,懷疑是不是自己身上帶了她的味道,因此也沒在意,過了幾天沒去明月樓,再來這里的時候,我一吃這道甜點,就知道不是我帶來的味道了。”
他慢條斯理斟了一杯酒,卻給臘月倒了一杯溫豆奶。見臘月不滿的盯著自己,他笑道,“這個酒你還是不要喝了,你進門沒看到那些壇子么?里面都是泡的蛇蝎之類,這個酒就是那東西。”
臘月一聽惡心的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果然老老實實喝起她的豆奶來。
石云清這才又道,“我后來就一直找人緊盯著不讓紫玉有獨自外出的機會,你看我每天給她找人做衣服,其實都是為了拴住她不能獨自外出,可誰知就是看這么牢,在我眼皮底下呢,今日這冰里還是帶了她身上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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