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東峰,電閃雷鳴,劍氣橫空。
金鐵交擊之聲綿密如雨,雷霆爆轟之聲震耳欲聾。
閃電將夜空映亮,爆轟之聲震蕩云海,炸出道道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浪,仿佛海上浪潮一般,八方擴散,洶涌沖擊。
劍氣刀罡雨點般濺落,斬裂炸碎山體堅巖。
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巨大裂痕,出現在通往東峰之巔的山脊上。
那橋梁一般的山脊石梁不斷粉碎、崩塌。
當山脊結構支點被刀罡劍氣悉數摧毀,山脊旋即轟然坍塌下去,轉眼之間,就裂開了一道十余丈寬,上百丈深的裂痕,徹底斷絕了通往山巔的道途。
從今以后,除非修建索道,否則常人再無機會,登上這“朝陽峰”觀賞云海日出。
看著那雷電刀罡與劍氣蒼龍爭鋒的景像,聽著那震撼人心的轟鳴,不斷被連綿沖擊而來的白色氣浪逼得連連后退,趙敏等人一時目炫神迷,如觀神戰。
綱手、祝玉妍、東方白則硬頂著那撲面而來,勢如浪潮的氣浪,如竹扎根,一動不動,緊張又信心十足地關注著倪昆的戰斗。
綱手甚至躍躍欲試,很想沖上去痛痛快快打上一場。
可惜地勢太過狹窄,通往山巔的山脊石梁又被摧毀,根本無路可走。
綱手也只能強忍手癢,瞪大雙眼,看著倪昆大袖飄揚,揮灑雷劫。
徐福白發飄揚,瞋目怒喝,指掌變化間,打出一道道精彩絕倫的秘技。
萬劍歸宗!
乾冰掌!
雪血爪!
斷雪開天!
血火邪罡!
帝天狂雷!
萬刃穿云!
他會的絕學實在太多,隨手打出一道,都是武人夢魘以求,足以恃之開宗立派的絕學。
可惜任他變化多端,神功無窮,倪昆都只一臉漠然,掌控雷電,揮灑刀罡。
那以萬劍歸宗催動,無數松針所化的墨綠蒼龍,在與雷劫刀罡硬撼之中,釋盡劍氣,化作炭末,灰飛煙滅。
乾冰掌、雪血爪、斷雪開天、血火邪帝、帝天狂雷、萬刃穿云等絕技打出的冰勁、火勁乃至冰火混合勁力,亦皆在雷劫刀罡之下紛紛崩潰。
徐福甚至施展出了許多久未施展的隔空武技,可同樣沒有一招,能破開那雷劫刀罡。
倪昆判斷沒錯,徐福功力確實退步了。
拜他當日那一手血煞搜神手所賜,徐福功力上限,永久折損一成。
而倪昆則借徐福這人形大補丹的氣血、功力,一舉突破武圣境界,修成初階武圣之體,五靈血脈亦隨之大幅提升一波,之后更在超英世界,吞噬雷神之錘碎片,洗煉出了雷劫鎮獄刀罡。
實力比起在陽直與徐福初次交手時,翻了何止一倍?
此消彼漲之下,他已然可以全憑自己的硬實力,與徐福戰個旗鼓相當,甚至略占上風!
此刻,倪昆腳步不停,駕馭雷電,步步緊逼。
走到那斷裂的山脊前時,他也未曾停步,竟憑虛御風一般,足踏虛空,從容走過了那十多丈寬、上百丈深的裂痕。
這倒不是倪昆的土靈血脈,已足夠支撐他懸空百丈。
若細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他踱步之時,足底隱有青光閃爍。
是的,他用了飛劍。
雖然他向來鄙視腳踏飛劍,拿飛劍當滑板這種御劍飛行的方式,而正經劍仙們也都是身劍合一,化作劍光飛行。
但為了不破壞現在這種從容踏步、步步緊逼的節奏,持續給予徐福緊迫壓力,他也不得不出此下策,暗中御使兩口青竹劍,隨著他腳步的節奏,交替前飛,給他做踏板。
當然,這個小秘密沒人發現。
觀戰的趙敏、祝玉妍等人早沉浸在他與徐福那神仙斗法一般的激戰之中。
只顧著看徐福層出不窮,似乎永無竭盡的神功秘技,以及倪昆披沐雷光,步步緊逼,宛若天神下凡的偉岸身影,哪里有閑瑕去關注他腳下踩了什么?
都以為他真個在憑虛御風,踏空而行。
而徐福則被那漫天穿梭、越殺越近的閃電刀罡,逼出了渾身解數。專注拆解倪昆刀罡都來不及,哪里有空去看他腳下?
至于唯一身在徐福這一邊的李秀寧,亦只顧死死盯著倪昆那在雷電映照下,從容淡漠、神威凜凜的面龐。
雖不止一次地告誡自己,莫要自作多情,倪昆此來,并非為她,只為徐福。
可看著倪昆步步逼近,她再是理智,芳心之中,亦不禁生出絲絲期許感動。
尤其某一個剎那,倪昆似乎朝她這邊望了一眼,唇角微翹著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時,李秀寧芳心更是好一陣悸動,被某種無以言喻的巨大幸福感,沖得腦海陣陣眩暈。
然后她就真的天旋地轉,腦子一暈。
卻是一條青蛇,不知何時,出現在玄冰后方的懸崖邊上,尾巴一甩,卷住玄冰,將玄冰倒拖下了山巔。
正是小青。
方才她跟在倪昆身后,踏入那濃郁霜霧之后,便一直未曾現身,卻是早已按照倪昆意念指示,化身小小青蛇,憑蛇妖天賦的潛行斂息本能,在陡直如削的崖壁上游走繞行到了山巔平臺下方。
之后她一直潛伏在玄冰下方的峭壁上,直到徐福在倪昆步步緊逼之下,注意力盡被他吸引,再無瑕關注封凍李秀寧的玄冰,小青才在收到倪昆的信號后,變成巨大青蛇,閃電躥上山巔平臺,把玄冰一尾巴卷走,拖著玄冰又循那陡直如削的峭壁飛快游下。
沒錯,倪昆那個讓李秀寧幸福地快要眩暈的神秘微笑,其實是給小青的……
直到小青拖著玄冰,循峭壁游下百多丈,又快速向著趙敏等人那邊游去,徐福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人質已被劫走。
但縱是憤怒欲狂,他也已經無法可施。
因為沒有了與徐福距離太近的李秀寧掣肘,毫無顧忌的倪昆,終于可以火力全開。
咔喇喇!
仿佛要將天穹撕碎的驚天雷爆聲中。
千道雷劫刀罡,每百道為一組,如暴雨一般肆無憚忌四面八方轟向徐福,直將徐福落腳的山巔石臺,轟得山石成粉,地面崩碎,崖壁剝離。
大塊大塊的碎石,不斷地自平臺四周剝落下來,轟然墜下山崖。
徐福手段迭出,苦苦支撐。
可他能勉強擋住轟向他的刀罡,卻擋不住轟擊石臺四周的刀罡。
很快,徐福駐足的石臺,便已只剩數尺方圓,宛若一根孤零零的石筍,駐立在東峰之巔。
徐福已徹底失去騰挪余地。
只能站在這頂端不過方圓數尺的“石筍”之上,迎戰四面八方的雷劫刀罡。
倪昆也不急于摧毀那石筍,只不段催動雷劫刀罡消磨徐福。
徐福有心施展七無絕境,逃離這囚籠一般的困境。
可每每想要施展之時,他就不由自主回想起,當日在陽直,以七無絕境逃跑之際,被倪昆以一招血色巨爪,抓中他化形為氣的本尊所在,一爪將他一條手臂、半個肩膀生生撕下的痛苦。
徐福知道,自己的七無絕境,在倪昆面前,并非完美無缺的逃生神技。
他不僅能鎖定自己的位置,甚至還能傷到自己那理論上,不會被任何攻擊傷害的氣態形體。
那次受傷,又給徐福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
以至于陷入如此不利的處境之后,他居然瞻前顧后,不敢果斷施展七無絕境,先行脫離這不利境地。
又戰一陣。
倪昆距離徐福,已只十丈。
對這兩個攻擊距離,動轍數十丈乃至上百丈的強者來說。
十丈距離,已經和貼臉肉搏差不多了。
徐福不喜歡近戰。
但當他發現,倪昆在距他十丈之時,便駐足停步,不再步步緊逼,只駕馭那天劫也似的閃電刀罡,隔空轟擊自己時,徐福忽地靈光一閃,想透了一件事。
“倪昆,原來你不會近戰!”
想通這一點,徐福頓時狂喜。
身上寒霧彌漫,凝出厚厚玄冰甲,徐福將自身封在玄冰之中,催動縱意登仙步,向著倪昆閃電飛掠過去,同時不要錢一般發射萬仞穿云、萬劍歸宗,漫天冰刃、劍氣瘋狂飆射,格擋攢射而來的雷劫刀罡。
凄厲綿密的金鐵交擊聲,以及炸裂震耳的電閃雷鳴聲中,徐福玄冰甲被刀罡斬得寸寸碎裂,卻也在冰甲徹底碎裂之前,越過那十丈距離,來到倪昆面前,左手五指呈爪,揮出漫天爪影,籠罩倪昆上身諸多要穴,右手撮掌為刀,揮出一道玄妙絕倫的刀痕。
“倪昆,卻是我失算了,早知你不會……”
話音未落,一只閃爍著金屬光澤的亮銀鐵拳,轟然撞破徐福那層層爪影,一拳悶在徐福面門上:
“不要誤會,本公子只是不喜近戰,不是不會近戰!”
山海拳經,拳傾天下!
令人牙酸的爆轟聲中,徐福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半張臉都被打得稀爛,鼻子碎成爛番茄一般,嘴唇耷拉下來,牙齒也掉落大半,痛得連慘叫聲都無法發出。
之所以沒用火拳,是因為徐福有鳳凰血脈,并不畏火,且本身也會“煉鐵手”這一可赤手融鐵的火勁絕學。
再者倪昆也是以挨了徐福一記手刀作代價,方才一拳轟中徐福——
徐福爪勢雖被倪昆一拳破盡,可在被轟飛之前,他的手刀,已斬在了倪昆胸腹之間,竟徒手在倪昆那化身鐵人之時,如防彈鋼板一般堅韌的胸腹皮肉之上,開出一道深約寸許、長達一尺的裂痕。
倪昆低頭看一眼胸腹上長長的裂痕,哂然一笑,意念一動,化作木人,強大生機滋潤之下,胸腹那道觸目驚心的裂痕,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起來。
而徐福也跌落回那石筍平臺之上,直至落地之后,才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可倪昆才不會聽他鬼吼鬼叫,雷劫刀罡毫無一絲停滯,繼續若暴雨一般向他轟擊而來。
徐福忍住痛苦,一邊催動鳳血精氣恢復傷勢,一邊全力抵御雷劫刀罡。
他面部傷勢異常沉重,半張臉都被轟了個稀爛,顴骨粉碎性骨折。
拳勁還震爆了他一只眼珠,甚至險險轟入他腦髓之中。
多虧他功力夠深,護身罡氣夠強,又懂得太極勁,擅長卸力,連防帶卸,這才沒讓拳勁入腦。
饒是如此,他腦海還是陣陣眩暈,平時信手拈來的各種絕技,此時也有些運轉不暢,竟險些被雷劫刀罡突破防御,斬中他的身體。
生死關頭,徐福不惜大量損耗鳳血精氣,全速恢復傷勢。
待傷勢全面恢復,面孔恢復正常時,他看上去又蒼老了一兩歲,頭發變得更顯銀白。
“倪昆!”
見倪昆背負雙手,悠然站在十丈之外,揮袖灑落雷劫,一副吃定他的模樣,徐福憤恨之余,心中又一片冰涼。
自己功力折了一成,身體衰老了十幾歲。倪昆卻比半個月前更加強大,且實力翻了不止一倍。
自以為抓到了他的弱點,要以近身搏擊重奪上風,可沒有想到,倪昆竟然也是個近戰好手,出手就是山海拳經。
身軀更可以變成堅不可摧的鐵人,受傷之后,又能化身木人飛快痊愈,且看上去毫無消耗,簡直比自己的不死之身還要不講道理……
徐福已經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殺死倪昆了。
不,不要說殺死倪昆,能否在他手下逃生,保住性命,都是未知之數。
雖然徐福很清楚,若自己施展七無絕境,還是有可能逃走的。
可那樣的話,自己至少也要像上次一樣,被倪昆抓上一爪,折損些功力,再老上十歲。
本來就不是倪昆對手了,若再折損功力,老上十歲,以后哪可能還有機會再殺他?
而殺不死倪昆,完不成主上的任務……
那下場,卻是比死更慘!
被逼入絕境的徐福,終于下定決心,要破釜沉舟,作決死一搏。
哪怕那最后的手段,代價極其慘烈,違逆徐福惜命怕死的天性,但為了不落得那比死更慘的下場,徐福亦只能孤注一擲。
“倪昆,本座承認,你今天的實力,已在我之上,我所有的手段,幾乎都奈何不了你。但,我還有一招,從未施展過,今日,便在你身上破例一次!”
徐福戾聲尖嘯,話音落時,面容迅速衰老,轉眼之間,就老了二十來歲,高大挺拔的身板亦縮水佝僂,變得像是個七八十歲的干枯老頭。
隨后,一道五官與徐福一模一樣,卻滿頭烏發,皮膚晶瑩,高大修長,予人生機勃勃之感的矯健身影,自他軀殼之中一步邁出。
這一步邁出,倪昆驟然發覺,自己的動作似乎變慢了。
那漫天飛舞的閃電刀罡,似乎也變慢了。
一寸寸地,如同蝸牛一般,緩緩前行,慢得讓人心焦。
那年輕的徐福卻毫無異常,背負雙手,足踏虛空,大步向著倪昆奔行而來:
“倪昆,這便是本座‘圣心四劫’最后一劫——殛神劫!
“此招以元神作武器,專攻敵之元神。受了此招,你肉身完好,元神泯滅,從此之后,就是一具無思無識的行尸走肉,本座要將你肉身煉成神獸傀儡,方消我心頭之恨!
“是不是覺得速度變慢了?
“不,并非你變慢,只是我這元神之速,快如閃電罷了!”
元神傳音之中,那青年版徐福,大步走到倪昆面前,并指如劍,點向倪昆眉心。
就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行將點中倪昆眉心之時。
忽然,一道金光,自倪昆眉心迸射而出,抵住了徐福指尖。
“什么?”
徐福大驚,因那抵住他指尖的金光,赫然是兩根閃爍金光,并作劍指的手指!
“元神出竅?好巧,我也會啊!”
飄渺話聲,自倪昆軀殼中傳出。
隨后,無形力氣擴散開來,方圓十丈內的一切統統凝固。
氪命技,劍二十三!
無形力場擴張之下,連徐福的元神,都像是被某種無形之力束縛,那行動之時,速度快到能令倪昆雷劫刀罡的速度,都相對緩慢到蝸牛一般的徐福元神,速度亦飛快緩慢下來。
雖然還沒有淪落到徹底凝固,不能動彈的地步。
但現在,慢得如同蝸牛一般的,就是徐福的元神了!
“徐福,你這招殛神劫還真不錯,不過好像要燃燒本源,以至身軀衰朽,壽元流逝?”
倪昆微笑說道,金光灼灼的劍指,于徐福元神驚恐的眼神之中,一劍點向他眉心。
徐福拼命扭頭,試圖避過這一記指劍。
可他現在慢如蝸牛,哪怕倪昆只以正常的落指速度一劍點下,又豈有半點閃避之機?
倪昆劍指,落在徐福眉心。
徐福元神一僵,一道金色裂痕,出現在他眉心之上。
那裂痕又閃電擴張,轉眼之間,就蔓遍他全身,令他全身遍布金色裂痕,仿佛一個破碎之后,又用金漆拼粘起來的瓷偶。
“為活命被迫向主上屈膝,投效于他。為活命受主上驅使,來這世界充當主上滅世幫兇……又為活命,前來追殺倪昆,最終卻……反誤了自己性命么!”
元神即將消逝,大限行將到來,貪生怕死一千多年的徐福,在這一刻,心頭一霎間閃過無數憤怒、仇恨、不甘、絕望之后,反而又平靜了下來。
他凝視著眼前的倪昆,嘴唇微微翹起,浮出一抹譏誚的笑意。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不,我徐福其實不想死,但現在既不得不死,那我死了,你也別想好過。
奈何不了你,也要讓你寢食難安,夙夜難寐!
“倪昆,你以為殺了我,就算結束了嗎?
“我徐福也好,夜王也罷,都不過是受人驅使的嘍羅而已。我家主上,乃是你無法想象的大能,并終將滅絕這方天地。
“倪昆,你實力雖強,可比我亦強得有限。而我家主上,一根手指即可敗我!你……又能擋我主上幾根手指?
“倪昆,末劫將至。末劫來時,不僅是萬物眾生,連這天地本身,亦將化為齏粉。
“而這一天,不會太遠。”
徐福譏笑著,淡淡說道:
“倪昆,我會在地下好好看著……你在末劫降臨時,徒勞掙扎、絕望不甘的丑態……”
“不,你看不到。”倪昆悠然一笑:
“你連元神都沒了,連落到十八層地獄的機會都沒有,你……要用什么去看?”
話音落時,倪昆指尖輕輕一彈,徐福元神轟然迸碎,徹底灰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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