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正是溫融之時,伺候姜玉嫻的宮女走了進來,行禮道:“美人,有個沒見過面的宮女送了一封信給您。”
姜玉嫻和元向歌面面相覷。
姜玉嫻將衣裳帶子系好,拆開封的嚴嚴實實的信封,展開紙粗略的看了看,眉頭卻微微蹙了起來。
“怎么了?”元向歌好奇的問道。
姜玉嫻沒有說話,直接將信遞給了她。
元向歌拿過來仔細看了起來。
上面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酉時,請元婕妤、姜美人到九仙門一見。旁邊還畫了一個小人,手中拿著鑿子錘子在砸月門,月門里面種了各樣的花草。
她將信紙折好,不自覺的皺了眉頭。
九仙門外駐扎著右羽林軍、右龍武軍等禁軍,那里可不是她們該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人邀她們一見?這人是善意還是惡意?
而這畫又是何意?
姜玉嫻也在抿著嘴,靜靜的思索。
“我知道了。”姜玉嫻忽然有些激動,她看了一眼立在旁邊的宮女們,讓元向歌附耳過來,悄聲道:“那個小人在修院子,是修遠,是修遠!”
元向歌驚訝不已,而姜玉嫻已經眼圈泛紅,又哭又笑。
她不好打破姜玉嫻的美好念想,而是默默的又看了幾眼紙上的字和畫。這字和畫都不是張大哥的手跡,以張大哥的性格,是不會約她們一見的,這讓人發現了,可是掉腦袋的事,至少他不會舍得姜姐姐冒險。
而且,這個人看起來很是謹慎,以這個手跡,縱使查也查不到來源。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嗎?”姜玉嫻察覺到她的為難,出言問道。
看著姜玉嫻那渴望的眼神,元向歌搖了搖頭,笑道:“我只是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
姜玉嫻冷靜了下來,眼神也隨之黯然了下來,喃喃道:“是啊。”萬一是個圈套怎么辦。
元向歌心中一痛,坐到她身邊,與她低語道:“沒關系,我們先過去,離九仙門遠一點,觀望一會再做決定。”
找個可進可退隱蔽的地方待一會不就行了。
姜玉嫻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是啊,她們若是看見修遠哥,再出去不就是了,如果是個圈套,她們撤退就好了。
兩人傍晚早早的用了膳,待到天色昏暗,元向歌攙扶著姜玉嫻,兩人悠閑遛著彎的往西邊走去。
現在天氣冷了,又快到黑天了,路上很少看見宮人。
姜玉嫻一直攥著拳頭,她很緊張,又很興奮,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樣,慌亂的很。
也不知道修遠哥怎么樣了,黑了瘦了沒有,在外面過得如何,是不是進了禁軍。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冷不丁的轉頭問道:“你看我妝容怎么樣,頭發亂嗎?我的臉是不是太瘦了,會不會不好看?”
元向歌心里忽然堵得有些難受,她仔細的端詳了幾眼,替姜玉嫻正了正頭上的鳳釵,點頭道:“好看,比以前還好看,很整齊。”
姜玉嫻松了口氣,笑靨如花。
九仙門很遠,由于姜玉嫻肚子大了,兩個人走走停停,走了許久才看見了宮門,元向歌只帶了碧痕撒兒清容,吩咐她們去周遭看一圈,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
宮門前空蕩蕩的,只有門前站著兩個挺拔筆直的侍衛,像兩根標桿一樣。
已經到了酉時,眼見著天就要全黑了,有一個侍衛九仙門走了進來,四處張望著。
姜玉嫻心頭一動,可定睛看了兩眼,一陣冷水就澆了下來。
這不是修遠哥的身影,縱使像,可也不是,她很確定。
正好宮女們回來了,朝元向歌搖了搖頭,低語道:“沒有人,這附近連只鳥都沒有。”
元向歌拍了拍姜玉嫻的手,讓她待在這里不要動,自己則孤身往九仙門走去。
姜玉嫻自然不會聽她的,讓若潭扶著她一塊過去,來都來了,要是被人發現了,她可不能讓向歌一個人背鍋。
那張望的侍衛見元向歌等人走了過來,也朝她們走了幾步。
“婕妤,美人。”他行了一禮。
元向歌埋怨的看了姜玉嫻一眼,姜玉嫻則笑了笑。
侍衛眼生的很,面容普通憨厚,看起來有三十來歲了,他仔細看了元向歌兩眼,垂眸從腰間拿出了一封信,恭敬的遞了過來,“這是張大人的信,看完記得燒掉,以后如果不方便的話,我會叫一個叫藍梔的宮女遞信,婕妤美人盡可相信她。”
“要是我們想往宮外遞信呢?”元向歌端詳著他的模樣,看起來在思索些什么。
侍衛愣了一下,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就還找藍梔吧,她在宮闈局,一問便知。”他答道。
元向歌點了點頭將信揣進了懷里,她瞧姜玉嫻欲言又止,心中嘆息,問道:“張大公子回家了嗎?”
姜玉嫻緊盯著恭敬的侍衛,想從他的口中聽見一個是字,可他卻倉促的搖了搖頭,“沒聽說大公子回家的消息。若無他事,我就先告退了,馬上宮門就要關了。”
他言畢,回頭看了一眼朝他招手的守門侍衛,拱了拱手,迅速的轉身離去。
元向歌瞳孔猛然放大,突然忘記了呼吸。
她不顧一切的跑過去想要拉住他,可宮門卻已緩緩帶上,只差一步之遙,便仿佛相隔了萬里之遙。
如果她沒有眼花的話,那個人的小拇指上也有一個月牙的疤痕,和那個人的疤痕一模一樣,化成灰她都記得!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
元向歌一時覺得天旋地轉,她痛苦的捂住了腦袋,那滔天的火光,慘烈的尸首,刺眼的鮮血,還有那兩個人的聲音,交替的在腦海中不可抑制的變換重疊著。
“向歌!”“婕妤!”幾只手緊緊的攙扶著她,可她卻顧不上了。
是了!他的聲音,怪不得她覺得有些熟悉,就是他,肯定是他,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元向歌目眥欲裂,緊緊的拽著姜玉嫻的袖子,艱難的吐出兩個字:“是他!”
宮人們不明白這個他是誰,可姜玉嫻卻隱隱有些眉目,她顧不上自己剛才失落的情緒,緊緊的反握住元向歌顫抖不已的手,安撫道:“我知道了,等回了威池殿,我們再細細說。”
元向歌牙關打顫,僵硬的點了點頭。
回到溫暖的大殿之中,元向歌失魂落魄的坐到了榻上,默默不語,宮人給她端了一杯熱茶,她也只是僵硬的捧到了手心里,好像覺不出燙手一樣。
嚇得姜玉嫻趕快接過來放到了桌子上,仔細的看了看她通紅的手,又心疼又埋怨,嘴角囁嚅了兩下,終究什么也沒說,吩咐若潭去取塊冰來冷敷一下。
元向歌任由姜玉嫻給她冰敷著手指,腦子里卻是一片混沌。
她的脊背一陣發冷,為什么這個人會在張伯伯的手下做事?
不,不可能是張伯伯。
她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張伯伯如果是兇手,又為何將她救了出來,將她養大,早在多年前的夜晚,直接將她斬草除根就是了,為什么還要告訴她那些事,許她來調查滅門的真相,還要一直默默扶持她。
難道,那個人是趙家的奸細?潛入張伯伯的手下,取得了張伯伯的信任?
信,對了,還有信!
她急切的從懷里將信拿了出來,空無一字的信封完好無損,封的火漆也是完完整整,沒有任何動過的痕跡。
姜玉嫻看著她有些癲狂的樣子,心里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一樣難受。
“你們都先退下吧。”姜玉嫻微蹙了眉頭,淡淡道。
宮人們齊齊應是,撒兒擔憂的看了自家婕妤幾眼,也乖乖的退下了。
殿門“吱呀”一聲被帶死,元向歌恍若未聞,纖細的手指還在拆著信封,可是她已經摳了十幾次封沿了,卻怎么也摳不開。
姜玉嫻看不下去了,從她手中將信抽了過來,輕輕一撕便將信封拆開了,將整整齊齊的信紙掏了出來放到她的眼前。
元向歌忽然有些害怕。
她喉嚨微動,緩緩將信紙接過來,慢慢的展開。
“宮中喜事接連,吉夢征蘭,機緣已到,母憑子貴,指日可待,不忘舊約,勢在必得,勿憂。”
的確是張謙放的字跡,豪放中卻帶了幾絲內斂,仿佛克制著自身的狂放。
寥寥幾言,看似什么都沒講,可又什么都講了。
既然提到喜事接連,那就是將袁春娣懷的孩子也算上了,不論姜姐姐還是袁春娣生下了皇子,張謙放都會想辦法挾子以勝趙太后。
姜玉嫻瞧她兀自出神就知她已經看完了,便將信紙從她手中抽了出來,看了看信上的內容。
她目光平靜,看過以后,便將信紙連帶著信封一起扔進了炭火盆里。
零星的火點一下子伸出了貪婪的舌頭,一閃而過的燦爛,將干凈單薄的信紙熔成了的灰燼。
殿中頓時一股淡淡的煙味,讓姜玉嫻微微有些不適,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元向歌緊抿著唇,將窗子支了起來,不一會屋內的煙味就散盡了。
二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的各自坐在榻的左右兩邊,魂不守舍的思慮著各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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