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七抿了口茶水,不緊不慢的放下手里的茶杯,視線落在阿靈身上:“杏娘姐弟三人,今日便會自賣自身,隨我回江陵郡境內,給我新開的酒樓做廚娘和伙計。
至于你,看在你還算有誠信守諾的份上,給你一個選擇機會。
若是想要跟著一道走,就跟著簽了這份賣身契。
若是不想,我也不勉強你,今夜過后,放你自由。從此天高任你飛。只是有一點,整個大康境內你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出現在江陵郡內,做的到嗎。”
“我...”阿靈呆愣在原地。
少女冷漠的嗓音里,吐出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的話語,卻讓阿靈心口發沉。所有的言語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再也發不出聲來。
而杏娘聞言卻是渾身僵直,一雙含淚的美目再也顧不得其他,猛然抬頭來看向阿靈:“不要簽,阿靈你別簽。”
不知道怎么的,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的丈夫的臉,重新出現在杏娘的眼前,模糊又清晰。杏娘哭啞了嗓子,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阿靈喊道:
“阿靈,你走吧。
走遠一些,換個地方,找份活計,好好的過日子。娶一門媳婦,給...給你家留一門血脈。”
“你想我走?”阿靈看向杏娘的臉,緊握著拳頭,雙眼通紅。
“你不能變成奴籍!不能!”杏娘慘白著臉,用力的搖著頭。
她已經害死了她的丈夫,甚至沒有保住丈夫留下來的客棧,她不能再害了丈夫唯一留下的孩子,不能讓阿靈因為她而成了奴籍。
要不然,她怕是就此死了,都沒有辦法到地下去面對那個一輩子里對她最好最好的男人。
“嘖嘖...”
顧七懶洋洋的看了一出好戲,轉頭問周璃:“怎么搞的我像是在棒打鴛鴦似的。”
周璃輕笑,嗓音低沉里帶著幾分引人入勝的沙啞:“難道不是嗎?”
顧七眉梢微揚:“我有這么壞?”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低。
然,有情人眼里自成結界,阿靈和杏娘此時已然再無暇顧及到旁人,只這般深深的看著對方。
阿靈就這樣看著杏娘,看了許久許久,有些無力的問:“你就這么希望我去娶別人?”
“我...”淚水模糊了杏娘的雙眼:“我不可以。阿靈我不可以的。”
“可是我不想娶別人。”
阿靈依舊看著杏娘:“那么多年,你心里就一點都沒有我嗎?”
“......”杏娘怔住。
年少時的情愫,童言稚語,一點一點化作片段,在眼前閃過。
她心里沒有阿靈嗎,真的一點都沒有嗎?
杏娘知道自己騙不了自己,可是僅存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回答,她怕她一開口就把阿靈也拉進了萬劫不復之地。
顧七在一旁聽得,委實有些牙酸,冷漠的打斷兩人的禪意綿綿,問阿靈:
“想好了嗎?”
“我簽。”
阿靈站在原地,避開杏娘的視線,努力控制著自己發顫的手。開口時,聲音卻異常的冷靜。
周璃和顧七相視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許意外。
“你瘋了!”杏娘瞪大了眼睛,不停掙扎著身上的繩索。
“是,我瘋了!”
阿靈依舊沒有再看杏娘,而是嘶啞著嗓子低聲呢喃:“從你十三歲那年起,我就瘋了。”
這一夜注定實個無眠夜。
在狗血充斥著的所剩不多的時辰里,顧七如愿拿到了四張賣身契。
翌日,寅時,天漸破曉。官道邊一家老舊的客棧從新鎖上了厚重的門鎖。
顧七和周璃翻身上馬,身后多了一輛馬車,趕車的車夫身形瘦小,拉著韁繩的手,纏著繃帶,繃帶上血跡斑斑。
到達何松鎮時,已是入夜,顧七將阿靈杏娘四人交給周璃安置,自己則連夜回了小旗村。
“七姐。”今天營地值夜的人是余大保和刑浩。
顧七翻身下馬,將馬交給刑浩遷走,問余大保:“秦家的人怎么樣了。”
“都還在村子里。并沒有什么異常。”余大保說著,又道:“不過昨日,有兄弟在村子外,又看見了那個和秦懷仁有接觸的小寡婦。”
“人呢?”顧七蹙眉。
“劉勇哥親自去跟著了。”
“劉勇現在回來了嗎?”顧七問。
“還沒有。”
“走了多久了?”顧七接過余大保遞來的熱水,擦了一把臉。
“勇哥昨天申時出的村子。”
余大保,想了想道:“勇哥走之前給阿三留了話,說今日會回來,不過到現在勇哥都沒回來。
“阿三看見劉勇往什么方向追去了嗎?”
“阿三說勇哥是往西南方向去的。”
“西南方向?”
王西南方向走,最近的村子是夏河村,距離小旗村約莫十里地的路程,再往前走則是柳溪村,距離小旗村約莫四十里路。
根據小三所說,那小寡婦是步行而來,劉勇跟去時也沒有用坐騎,想來也不會走太遠。人在夏河村的可能性最高。
劉勇做事一貫讓人放心,既然說好了今天會回來,此時沒有回來必然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顧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往嘴里塞了兩塊點心,道:“把我的馬去牽出來,我去一趟夏河村。”
“現在?會不會太晚了。”
顧七抬頭,看向余大保:“就是因為太晚了,才要去。”
余大保愣了愣,心情有些復雜。從前在黑鷹賭坊時,柳老大可從來沒有過問過出去做事的兄弟的死活。
夏河村距離小旗村約莫十里路,步行需要走許久,快馬加鞭倒是用不了太多功夫。
到達夏河村,顧七將馬牽在附近的樹林里,步行進入了村子里。
深夜的夏河村和尋常村子并沒有什么區別,村子不大,除了村尾的一家此時還點著油燈,大部分人家此時都已經熄燈入睡。
整個村子寂靜的仿佛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到動靜。
沒有可用的通信設備,找人顯然全看運氣。好在夏河村人口少,顧七沿著村口的房子,一家一家的摸索過去,花了近一個時辰,并沒有發現任何劉勇的蹤跡。
直到靠近村尾,那家點著油燈的人家,顧七的腳步聽了下來。鼻見微動,隱隱嗅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腥臭味。
這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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