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時不如由臣女等為您表演節目?”
謝令姜簡直覺得這個站起身來的余姚郡主腦子是有毛病吧?
好端端的日子不過了,表演什么節目?
庾道憐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此時幾乎是非常渴望的看著謝令姜。
“可不可以?”
謝令姜低頭再看了一眼這杯中的好茶葉,“就看今天晚上你是如何艷冠群芳的?”
余姚郡主來勢沖沖,恐怕是沖著自己來的,好不容易有個擋箭牌,在前面擋著自己,怎么會拒絕呢?
謝令姜可不是極為單純的人呀!皇帝陛下還能說什么?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
“非常好,余姚,那就由你來表演節目了,你想表演什么節目呢?”
余姚郡主幾乎是非常挑釁的看了謝令姜一眼,而后得意洋洋,“陛下,臣女想撫琴一曲,不知陛下可允許?”
誰不知道陳郡謝氏謝令姜曾彈奏失傳已久的《十面埋伏》?余姚郡主究竟是何等自信?
圣人雖然不以為然,但是想著畢竟是表妹,自然應該大力支持一下對方的積極性。
“甚佳,余姚可以好好準備一下,朕有重賞!”
余姚郡主心里頭一想,這不就是機會來了嗎?謝令姜,你以為你能比得過我嗎?看看本郡主怎么收拾你?
當下更是得意洋洋的,忍不住開口道:“陛下,臣女想請一人為臣女的琴曲伴舞!”
目光當時就毫不客氣的看向了謝令姜。
圣人渾然未知,還客氣的詢問到:“不知道余姚想要誰陪你跳舞呀?”
余姚郡主報復的話語還沒有說來,就聽到有人非常主動的站起身來了。
或許原來大家對它還不夠熟悉,可是現在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未來的東海王妃,大司空庾冰之女,庾道憐。
這女郎忽然脫穎而出似的,就這樣出現在眾人面前,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回陛下的話,臣女愿意做余姚郡主的伴舞。余姚郡主聽說不是擅長舞蹈嗎?不如令王七娘子撫琴,而我為余姚郡主伴舞呢?”
正是因為阮將軍父子帶回來的大勝,讓圣人對穎川庾氏的憤怒,稍稍減輕了多少,況且這又是自己親自御賜的東海王妃?自然有些和氣。
“庾娘子的想法很是不錯,朕覺得可以,也好久都沒看過余姚跳舞了,今日正是一個好機會呢!”
“陛下!”
余姚還想說什么,可是眾人沒有一個不同意的,只好有些恨恨的看了庾道憐一眼,這個庾道憐,從前在自己眼前也根本就沒有什么的,怎么今天居然這樣硬氣了?敢和自己叫板,簡直是豈有此理!
原本以為對方會在自己的面前表現出幾分不好意思,可沒想到對方卻更高傲的把頭抬起來了?
庾道憐?
氣死她了!
余姚郡主忍不住恨恨地跺了跺腳,狠狠的嘆了口氣。
然后決定要好好的跳舞,因為庾道憐當真是沒有說錯的,自己最擅長的的確是跳舞。
桓玉霞有些陰暗暗的看了謝令姜一眼,雖然心里有點畏懼對方,但是對于對方的憎恨卻是只增不減的,私下里已經悄悄聽大兄說過了,實際上都是謝令姜害了大兄!
為什么不肯嫁到他們府里頭來呢?桓玉霞緊緊的握著拳頭,船頭里頭有一顆小小的丹藥,只要讓對方吃了這個藥,今夜的謝令姜也就令人隨便擺布的。
大兄說了,只要,只要謝令姜沒了閨譽,之后的事情,一切都好辦了起來,到時候還不是會落到自己手上,任自己隨意拿捏?
桓玉霞心里頭百轉千回,然后眼睛亮了,也許有時候殺人并不需要自己動手,至于害人,這種事情更是。
桓玉霞一抬頭就瞧見了正在行禮的王七娘子王孟姜。
待會兒她就要撫琴了,她不是和謝令姜是很好的閨蜜嘛?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余姚郡主原本想要今天晚上讓謝令姜出丑來著,因為已經打聽過了謝令姜壓根就不會跳舞,可是庾道憐為什么要出來插一腳呢?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可是好像又沒什么辦法解決?
只能自己好好跳舞,跳的比對方好,把對方給氣死?
余姚郡主在自己跳舞的這個上面,還是比較自信的,只是從來都沒想到過,原來庾道憐也會擅長跳舞呢。
或許很多人都會以為這是穎川庾氏有心要造就的過程。
可是大司空庾冰知道這一點的時候卻頗為震驚,他從來沒想到過女兒居然有這樣外向的一面,不是向來都是非常羞澀內斂的嗎?平時在院子里頭也就自己喜歡看看書,或者是裝扮一下自己。
兄長和姐姐給女兒庾道憐安排的親事,雖然自己談不上多滿意,可是也絕對沒有否決的權利的。
東海王妃聽起來不也還是不錯的嘛?
可是等穿著妖艷無比,眉目之間都是嫵媚之色的女兒庾道憐出來之后,大司空庾冰的臉上忽然就黑了下來。
坐在一旁的南康長公主駙馬都尉桓溫勾唇笑了,甚至略帶點羨慕的開口:“大司空家的小娘子,果然生得曼妙無比,是我家女兒所比不上的!”
南康長公主駙馬都尉桓溫所說的話語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夸獎,而是深藏著譏諷的味道。
庾道憐可根本不想管自己的老頭子,有什么想法?
只要自己美美的,高興,而且有人答應自己了,會給自己一條正確的道路。
謝令姜坐在那里喝著甜甜的果酒,一邊欣賞美人這樣跳舞,果然是多姿多彩的幸福的生活呀!
阮遙集早就察覺了小娘子得意的小眼神,但是只是很開心的看著,他愿意看到小娘子這樣高興的樣子。
庾道憐似乎朝著謝令姜拋了一個媚眼,阮遙集恰好捕捉到謝令姜也得意的眨了眨眼睛,難不成現在連女郎都成了自己的競爭對手了嗎?
阮遙集突然有種心痛的捂著自己心臟的感覺,站在一旁的大人還要寒暄,阮遙集擺了擺手,“難道大人不覺得嗓子有點口渴嗎?此時真是沒人跳舞之時,不如坐下來好好欣賞,如何?”
那大人仔細想了想,覺得也很有道理,就算是要攀親家,也不急于一時啊,此時不應該欣賞欣賞美人跳舞嗎?
于是立刻就到原地坐了下來,在那個地方認真的看著上面的美人,正在起舞翩翩了。
余姚郡主原本以為是自己跳舞大展風采的時候,沒想到這個突如其來的競爭對手居然這樣的跋扈,怎么對方扭腰的姿態比自己還要可怕?
這個幅度是人能扭出來的幅度嗎?
為什么這樣婀娜多姿呀?
為什么這樣起舞翩翩?
忽然座中還有人唱起了歌,似乎更適合眼前的場景了!
謝令姜忽然有些莫名的感慨,這才是真正的魏晉風骨啊,大家能夠隨心所欲的坐在一起,君臣快快樂樂的坐在一塊兒,和樂無比,想唱什么歌就唱什么歌。
最開始唱的歌是屈原的《九歌·少司命》。
《九歌·少司命》是戰國時期楚國詩人屈原創作的一首詩,是《九歌》中的一篇。這是楚人祭祀少司命神的樂歌,與《九歌·大司命》構成姐妹篇。此詩由少司命與男巫對唱,一方面用人物自白、傾吐內心的方式展示少司命的jing神世界,另一方面用對方眼中所見來刻畫形象。
謝令姜還記得年幼的時候三叔和自己講解這首詩歌時的形狀,那時大家也是在此坐著唱著歌。
或許是因為很久都沒有這樣的順利的戰爭了,所以此時君臣才會覺得這樣的開心,才會這樣的,唱起歌曲來,顯得悠然自得。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
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
夫人兮自有美子,蓀何以兮愁苦;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優雅的歌聲響起來,美人起舞愈發翩翩,此情此景,真是叫人難忘!
謝令姜也忍不住打起了拍子,也跟著一起唱了起來,阮遙集自然也是高高興興的在一塊兒唱起歌來。
“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云旗;
悲莫愁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帶,儵而來兮忽而逝。”
只是唱著唱著,阮遙集看向那邊的謝令姜,心里頭又有些彷徨和憂傷,忍不住眼前,漸漸浮現了,原本不該浮現的場景。
阮遙集離開的前一夜,他曾經去望舒閣看過她,那時她正淺淺的在燈下閉幕而眠,像是溫習了很久的書卷,才會疲累到這種地步。
他抱起她抱到了床上,那夜的燭火跳動著,把兩個人的影子拉的老長,投在身后寬大的屏風之上,狀似溫情至極的擁抱。
轉身,離開。
若是我活著,歸來之日定娶你。
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活著。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謝長安不但沒有留下來,反而還去救了他。他也不知道,那時候隔著青色帷幔的謝道韞看著他背對著她,青碧色的衣像是天邊淺到虛無的天空,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在這人世間。
他也不知道,等他離去后,謝長安從床上爬起來看向窗外那掛滿的燈籠,只是覺得難過罷了,因為知道,生當長相思,死當永相訣。
天上飄來一只鴻雁,落下一個錦囊,尺素,展開來看。
阮郎歸,阮郎歸,阮郎不曾歸。
阮西顧已死,世間再無西顧。
素衣女子站在桃花樹下神色疏離,桃花瓣落了她一身。
“阮郎,你且告訴我,為什么你不回來啊,你沒有死,對不對”
女郎明眸如水,朱唇微啟。纖纖十指碰觸那芳華木做成的古琴,呢喃消逝于晚風中。
還記得幼年時曾經庭院里對答。
“梨花謝何所似”
“莫如春亭雪。”
“梨花謝何所意”
“風定花猶落。”
古人云:瑤琴易趣,可養風流,而今日起,我謝長安廢之。
“長安,我不配你,不陪你了。”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聽說一行絕句,殘艷似故人手筆,或于牌樓村驛、藤黃扇底,恍然道:原來是你,山有木兮卿有意。
阮遙集忽然無比紛紛然恨起了上輩子的自己,那個只知道逃竄的自己。
為什么不知道謝令姜等自己等到那樣的苦呢?
為什么不肯走到她面前?為什么要親眼看著她上花轎呢?
明明心里頭那么痛,明明都已經痛不欲生了!
可偏偏還能忍心的放開她的手嗎?
上輩子的自己究竟有多傻呀?
這樣會這樣輕易的放開對方!
這一輩子,阮遙集絕對不會讓上一輩的事情重新發生了,她絕對不允許她嫁給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謝令姜很開心的打著節拍沒想到王七娘子還有這樣的才華呢,這個曲子彈的真好!
謝令姜跟著小聲的唱著,她甚至聽到中宮娘娘也在唱歌,歌聲格外的動聽。
“夕宿兮帝郊,君誰須兮云之際;
與女沐兮咸池,曦女發兮陽之阿;
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怳兮好歌;
孔蓋兮翠旌,登九天兮撫彗星;
竦長劍兮擁幼艾,蓀獨宜兮為民正。”
就連陛下眼里都在閃著奪目的光,桓玉霞趁著大家都在認真唱歌的時候,悄悄的摸到了王五娘王孟暉身邊來,然后把那個丹藥放到了她的杯子里頭,待會兒王五娘王孟暉一定會把這杯茶送給王七娘子王孟姜,而自己只要和對方說這一杯酒應當要敬謝令姜,于是便水到渠成,借刀殺人了!
王五娘王孟暉看著往日里看自己很不順眼的桓二娘子此時對著自己的笑,自然也是羞澀的笑了。渾然沒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危險。
“暾將出兮東方,吾檻兮扶桑;
撫余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駕龍輈兮乘雷,載云旗兮委蛇;
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
羌聲色兮娛人,觀者儋兮忘歸。”
阮遙集在這歌聲里頭情不自禁的有些懊惱,他知道上輩子的經傳如何記載自己?
孚為長史。帝謂曰:“卿既統軍府,郊壘多事,宜節飲也。“孚答曰:“陛下不以臣不才,委之以戎旅之重。臣僶勉從事,不敢有言者,竊以今王蒞鎮,威風赫然,皇澤遐被,賊寇斂跡,氛昆既澄,日月自朗,臣亦何可爵火不息正應端拱嘯詠,以樂當年耳。
宋袆,石崇妾綠珠弟子,有國色,善吹笛。后入晉明帝宮,帝疾患危篤,群臣進諫,請出宋袆。時朝賢悉見,帝曰:“卿諸人誰欲得者“眾人無言,阮遙集時為吏部尚書,對曰:“愿以賜臣!“即與之。宋袆死后,葬在金城山南,對瑯邪郡門。
阮遙集走到了謝令姜的旁邊,鄭重其事地握住了謝令姜的手。
“長安,必不相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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