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兩家住面對面，家中兩個未出閣的姑娘又差不多大，經常一起玩兒，住得近來往得久了，兩家都把對方當世交來看待。

“阿玥娘，你聽說了沒有，賣貨郎家想把自家的女兒，許給老伍頭的傻大個。”溫氏在后院的石桌旁坐下。

王氏端了一盤蒸熟的小魚干，兩人一邊吃著小魚干一邊閑聊，“賣貨郎家的女兒，誰不知道，五歲那年吃錯了藥就不會說話了。人長得周正，只可惜是個啞巴，快二十了，還沒找著婆家，人家都嫌棄賣貨郎家的女兒是個啞巴，連巷子里的媒婆一聽是要給賣貨郎家的女兒說媒，立馬就關門謝客。”

“啞巴配傻子，不是正好嗎？”溫氏笑道。

王氏愣了一下，隨即笑出淚來，“哎喲，一個呆頭呆腦的傻子，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這日子咋過啊，這不是兩眼一抹黑——瞎過嘛。”

“照我說，這門親事要是成了，老伍頭家還賺了呢。”溫氏噓聲道，“傻子啥都不會，啞巴除了不會說話，其他的樣樣不比人差，買貨郎家的女兒，人長得端正，又會洗衣做飯又是個勤快的，過兩年再生過白胖小子，這日子就有盼頭了。”

“聽你這么一說，還是這個理。”王氏點點頭，“傻大個，別人不嫌棄他就好了，只是這樣的話，太委屈了賣貨郎家的女兒。”

溫氏也跟著嘆氣，“這門親事還是賣貨郎主動提出來的，閨女大了終歸是要嫁出去的，難不成一輩子養在家里，守著佛堂。賣貨郎找了好幾個媒婆，都沒人敢接這個活兒，借口推脫了……”

兩人在院中閑聊了一會，溫氏抬頭看天色，見馬上要到飯點了，得月樓還有事忙，便起身要走。

王氏沒有留她，給了一大包曬干的魚干，用油紙包了，讓她帶回去蒸著吃。

蘇玥閑著沒事，到處轉轉，走到前頭的瓷器鋪子，見小黑趴在柜臺上，一手撐著下巴，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蘇玥沒有叫醒他，腳步輕盈地越過柜臺徑直往前走。好久沒有客人來，鋪子的多寶閣上落了一層灰，多寶閣上的白瓷也落了灰，顯得灰蒙蒙的。

如今蘇家的瓷器鋪子勉強能維持家里的開銷，再往后支撐不了兩個月，鋪子開始出現虧損，蘇遠山很灰心，他本就無心經商，索性不管鋪子里的事，把鋪子丟給蘇青，自己跑去禺山書院教書去了。后來，鋪子交給蘇青，但還是錯過了最佳時機，很多富甲一方的商人有了累積的資本開始開拓海外市場……

蘇玥伸出纖細的食指去摸白瓷上的灰，立刻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

白瓷落了灰，她的記憶也落了灰，慢慢回想起前世的事。

她不得不承認蘇遠山有些迂腐，從不讓王氏和蘇玥插手鋪子的事，說她們是女流之輩，如果拋頭露面做生意讓他們這些男人的臉往哪擱，還拍著胸脯說什么女人就得好好待在內院，掙錢養家糊口這種事情交給男人。

她和王氏只能眼睜睜看著鋪子虧損、關門……到最后，不出三年，蘇家的白瓷窯也倒了。

蘇玥看著食指上留下的灰，很心痛，心里下定決心，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讓老祖宗留下的基業毀在她們這一輩人手上，她得為蘇家做點什么。

蘇玥吩咐紅蕉從井里打了水進來，挽了袖子露出白嫩的胳膊，用打濕的帕子擦多寶閣上的灰。

兩人輕手輕腳地怕打碎了瓷器。

“掌柜的在嗎？”有客人在門口喊，一聽到“掌柜”這兩個字，小黑一個激靈醒了，上前去招呼。

客人走進大門，見了小黑那張黑臉，吃了一驚，站在門口停了半晌，猶豫著要不要進店。

“客官要買什么？”被人盯著瞧了半天，小黑不自在地抹了抹剛睡覺時嘴角留的口水。

“隨便看看。”來人背著手，走了進來，眼光一掃而過，很快發現了多寶閣前正擦瓷器的兩人。

蘇玥爬上高高的凳子，正在擦瓷器，見來人帶著瓜皮帽，一副商人打扮。原本想回避，見自己不上不下，一時半會又下不來，只好尷尬地朝來人點頭微笑示意。

來人這里看看，那里瞧瞧，轉了兩圈，沒有說話，也沒說要買什么瓷器。

光看不買，小黑看了干著急：怪他么，怪他么，要怪就怪他這張黑臉。

蘇玥見狀從凳子上下來，小聲吩咐紅蕉去倒壺茶水過來，走到小黑身邊對著他輕聲說了幾句話。

小黑立馬醒悟過來，笑臉盈盈地請客人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一張黑臉笑開了花，露出兩排整齊的大白牙，是誰都抗拒不了。

這時，紅蕉恰到好處地拎了茶壺過來，機靈地給客人上了杯龍井茶。

茶葉的香氣撲鼻而來，客人滿意地抿了一口，手里捏著白瓷茶杯，道了一聲“好茶”。綠色的茶葉在潔白如玉的白瓷杯中一片片沉下去，客人驚奇地發現手中捏著的茶杯原來這么好看，一點也不比青花遜色。

“你們店主要是賣白瓷？”來人問。

“白瓷是我們家祖傳的，全是自家白瓷窯燒出來的，全是上好的白瓷。”小黑上前回話。

來人抬起頭環視一周，發現剛才那個小姑娘不見了，架子擦得程亮，連架子上的白瓷一個個都被擦得發光發亮，整個屋子都光亮了許多。

他想來買一批白瓷，起初走到這家店門口往里看，見店鋪里面陰沉沉的，架子上瓷器上都落滿了灰，他還以為走錯地了。

來人滿意地點頭，跟小黑訂了一批白瓷茶具，付了定金，背著手走了。

“客官你慢走，歡迎下次再來！”小黑親自把人送到了大門口，捏了一把自己快笑僵的臉，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蘇玥在鋪子通往前院的小門后聽了一會兒，得知這筆生意成了，飛快地跑去告訴王氏小黑接了一個大單。

王氏笑得合不攏嘴，原本還擔心女婿這張黑臉會把人嚇跑，現在看來是她多心了，管他黑臉白臉，能接單的就是好臉。

王氏很高興準備犒勞小黑，去附近田莊上的農戶家里買了一只老母雞，吃雞啊就得吃農戶家自家散養的，天天在地里跑的土雞，燉起來那才香。

蘇家已經快一個月沒有接單了，小黑今天賣出一大批白瓷茶具的消息，讓大家很振奮，大家臉上都喜氣洋洋。

廚房的灶上燉著老母雞，放上泡發好的干香菇、紅棗、枸杞，加上切得薄薄的參片，再弄兩根黨參，跟剛買回來的老母雞一起，用瓦罐小火燉上。

不一會兒，整個院子都是雞湯的香味。

“娘，我們給伍叔送一碗雞湯過去吧。”蘇玥走進廚房，“昨日的事，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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