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啞巴姑娘和傻大個的親事沒成,王氏見了賣貨郎娘子,面上過意不去,“下回要是有合適的后生,我幫你家姑娘留意著。”
傻大個畢竟不是良配,這么親事沒成,賣貨郎娘子心中沒有太的多遺憾,笑著招呼王氏進去坐席,抱了剛滿月的孫子過來給人看。
襁褓中的嬰兒長得白白胖胖,王氏直夸長得好,拿出早準備好的滿月禮,籃子下面墊了一層大米,蓋了一張紅紙,上面放著兩套小衣裳、一匹松江棉布。
那匹松江棉布就值二兩銀,小衣裳是王氏自己親手縫制的,知道王氏是真心對她好,賣貨郎娘子見了心中很感動。
席面上才來了一半人,離正式開席還早著,蘇玥提出想去找秀兒玩。
賣貨郎家的啞巴姑娘叫秀兒。
“去吧去吧。”
得了王氏的允許,蘇玥去了西廂房,秀兒正坐在床上繡花,見有人來了,朝人訕訕一笑。
蘇玥沒有說話,悄悄挨著秀兒坐下,看人繡花。
過了一會兒,秀兒抬起頭來,指了指桌上放著的瓜果,又指了指蘇玥。
意思是讓人去拿瓜果吃,蘇玥明白她的意思,搖搖頭,“我不餓也不渴,我看秀兒繡花兒。”
秀兒正在做一件小衣裳,看情形是給剛滿月的侄兒做的,紅色的小斗篷上面繡了幾個嬉戲著形態各異的孩童。
“秀兒繡得真好看。”蘇玥朝人豎起大拇指。
秀兒不好意思地雙頰微紅。
“天天就知道待在房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真以為自個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這臟了的小衣服也不知道去洗一下。”
“砰”的一聲,摔東西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外面的人還在陰陽怪氣地罵,“繡活做得再好有什么用,還不一樣是個啞巴,沒人要……”
聽聲音,門外罵人的是秀兒的嫂子,剛坐完月子,前院這么多賓客,一點面子都不給秀兒留。
“你就少說兩句,今日來了這么多客人,多少給三娘留點臉面。”聽聲音是秀兒的哥哥。
秀兒習以為常了,低著頭照樣繡她的花。
蘇玥看不下去,跑到門邊,“砰”的一聲,大力關上了門,“關上了門,就聽不見了。”
秀兒朝人豎起來大拇指。
“你就知道護著她,在你們眼中,我究竟是個外人。”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秀兒嫂子哭著跑回房。
“哎呀,我的姑奶奶,月子里可不能哭,哭了眼睛會落下見風流淚的毛病,可有得你受。”又是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是秀兒嫂子的娘家人追了上去。
到了開席的時候,蘇玥偷偷把秀兒這邊發生的事告訴了王氏。
王氏在前院坐席的時候,對后院發生的口角也有所耳聞,嘆道,今日賣貨郎家擺滿月酒,來了那么多賓客,秀兒嫂子多少會顧忌些顏面,有些收斂,秀兒嫂子又剛生了兒子,可想而知,秀兒平日里過得是什么日子,眼下還是得趕緊給秀兒找個好人家,把秀兒嫁出去。
回到家的時候,蘇玥發現蘇遠山和蘇青從蘇家村回來了。
兩人垂頭喪氣地都不說話,蘇玥一看就隱隱覺得不妙,那包青花顏料果然有問題。
“娘。”蘇青哭喊了一聲,撲到王氏懷里,“我們被人騙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青花顏料,我們找了最好的畫師,在白瓷土胚上用顏料描畫,再上的釉,燒了三天,根本燒不出青花來,白瓷窯的師傅說,那只是含有極少鐵的礦石粉末,哪里是什么青花顏料,我們被人誆騙了整整五百兩銀子。”
才三天不見,蘇青暗淡無神地頂著兩個大黑眼圈,臉上還有好些黑色火石灰的印跡,前幾天剛從景德鎮回來的時候,沒見他像現在這么狼狽過。
都說“燒窯苦燒窯累,有女不嫁燒窯漢”,蘇玥回蘇家村見過燒窯的場景,窯火通明要燒一天一夜,用柴火從天黑燒到第二日黃昏,蘇玥心疼自家哥哥,去后院水井給蘇青打洗臉水。
王氏心疼五百兩銀子,更心疼丈夫和兒子,把蘇青摟在了懷里,“我的兒,娘知道你受苦了,什么青花顏料,咱們不要了,就當用五百兩銀子買了個教訓,只要你們好好的,娘心里就知足了。”
蘇玥從水井汲來水給蘇青梳洗。
王氏見蘇遠山臉上也是一臉的灰,便親自過去服侍他梳洗,回房換衣裳。
被人誆騙了五百兩銀子,蘇遠山不管錢,但也知道五百兩銀子不是小數,是蘇家大部分家底。蘇遠山以為王氏會對著他劈頭蓋臉地一頓破罵,結果王氏一反常態,默默地服侍人換衣裳。
王氏越是這樣不說話,蘇遠山心里越慌,對著他痛罵一頓多好,罵完了,王氏心中的氣也就消了,別這樣把氣憋在心里。
蘇遠山心里發慌,“我跟著我爹走景德鎮的時候,結識的那位商人,他如今的生意做得很大,現在他不光賣白瓷,還賣青花。當時我爹還跟他做過兩回買賣,我以為那人是信得過的,他早就知道我們蘇家有自己的白瓷窯,他說他有門路,能弄到青花顏料……”
王氏默不作聲地給蘇遠山鋪床。
蘇遠山跟在王氏后面,見人不說話,有些著急,在人身后喊了一聲,“蕊娘。”
蕊娘是王氏的閨名。
蘇遠山已經很久沒有喊過她的閨名,王氏聞言落淚。
“什么都別說了,什么都別想,好好地睡一覺,天大的事情都能過去。”
“蕊娘,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看你說的什么話,銀子沒了,可以再掙,在我心目中誰輕誰重,我還能不清楚?你們遠遠比銀子重要。”
蘇遠山感動地攬了王氏的肩膀。
“我從小在市井長大,別人看我覺得我是一個大大咧咧的粗人,跟了你這么多年,這些大道理我也懂了。什么千金什么復來,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不就是五百兩銀子嘛,沒什么大不了的,你跟阿青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千金散盡還復來。”蘇遠山摟著妻子,慶幸自己當初沒有看錯人,他一個秀才娶了一個家徒四壁的市井家的女兒,當時許多人說這門親事門不當戶不對,他就看中王氏心地善良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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