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本來就是要敬老要登高的，也沒什么，但仔細回想起這段時日，和外祖家的來往是比平常要頻繁些。

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顧九小姐把纖細白嫩的手懶懶地搭在車廂的車窗上，腦中冒出一個念頭：難道外祖母真的要給她說親？

她才虛歲十三歲，上面還有兩個姐姐尚未說親，她的年紀是不是太小了點？不過世族大家大多想通過結親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維護自己的利益，結兩家之好，沒有哪一種方式比結親更方便更穩固，這也是世族大家會提前好多年為家中的女兒說親，為的就是找一門對自家門第有用的姻親。

顧九小姐把手收了回來，打起了精神，稍微坐直了身子。

王御醫正在房中磨了墨給皇上回信，鄭大人有些煩他，皇上的信王御醫愛怎么回怎么回，不外乎就是向皇上邀功，皇上高興的話賞人些金銀珠寶，一個御醫要什么功名，王家出了一個御醫，其他的王家子弟不堪入眼，爛泥想扶都扶不上墻。

鄭大人看著王御醫忙前忙后的身影，知道他身上的余毒不是王御醫解的，要是王御醫配制的秘藥有用，他的身體也不用四年來飽受余毒的傷害。

自從上次下西洋被人下了毒，回來后，對于身邊服侍的人他都是小心再小心，全都挑選過，還添置了一些懂藥理的人，這段時日他按時服用王御醫給他配制的藥，要說其他的不同，就是常常出城去喝涼茶。

想到那奇苦無比的涼茶，鄭大人苦笑著嘆了口氣。

現在好了，無毒一身輕，剛好王御醫有事做，鄭大人本就煩他，趁著人寫信的功夫，從后門溜了出來，前面烏壓壓一片找王御醫看病的人，他現在都不敢往前門走了。

到了南面海邊的教場，黑臉副教頭吹著口哨正在甲板上訓練水師。

這些水師的水性越來越好了，比鄭大人剛來那會進步很多，一個個入水無聲，鄭大人滿意地捋了捋下巴上光禿禿的胡子，只是眼前的這個黑臉副教頭，不知道什么原因，林知府一直不肯放人。

鄭大人派人去打聽黑臉副教頭的來歷，海島上打魚的漁民，祖祖輩輩都是打魚的，娶了城中一位舉人家的長女，說起這位舉人，鄭大人也認識，是禺山書院的蘇舉人，城外賣茶小姑娘的父親。

這里頭也沒有什么彎彎曲曲的門路，鄭大人琢磨了好幾日，也沒有琢磨出不對勁的地方來。

林知府也來了，寬大的袖袍隨風飄飄，“剛好鄭大人也在，我想向鄭大人引薦一個人。”

“什么人？”鄭大人道。

他與林成沒有什么交情，但他與林成的祖父一起隨御駕親征打過蒙古，林家的人都是猛虎，不容小覷，林成沒有從武，反而是靠自己走了科舉之路，后生可畏，不能輕視。

“等下你就知道了。”林成轉頭吩咐身邊的南松。

南松領了命令下去，很快領了一個個子不高的相貌平平的人上來。

那人步子蹣跚，遠遠地慢慢地走來，還未走近，鄭大人朝著林成笑著搖了搖頭，“你這小子，跟你祖父一樣，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就是你給我引薦的人？”

別人認不出那灰頭土臉農夫模樣的人是誰，鄭大人怎么會不認識？

那人正是曾經的倭寇頭目劉江。

林成抿了抿唇，“他現在不叫劉江，他改了名字叫柳海。”

“我管他什么劉江柳海。”鄭大人大手一揮，有些生氣，“你不就是舍不得你的副教頭嗎？”這哪里是給他引薦人，分明是給他送了一個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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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人息怒啊。”林成笑了笑，“這個柳海可以以一抵百以一抵千以一抵萬，甚至可以抵上十個副教頭，這么好的人你不要？”

鄭大人心中打鼓，有些猶豫，他在海上跟劉江交過幾次手，劉江的水性身手他是深有體會，劉江有個外號叫“小龍王”，劉江這個人天生就是為大海所生的，生來就是屬于大海，他就是海中的一條魚，應該說是海中的一條小龍王。

劉江的水性身手鄭大人不懷疑，懷疑的是劉江的真心。

林成看出鄭大人的猶豫，“是人才還是禍害，就要看鄭大人怎么用？鄭大人求賢若渴，柳海這樣的人去了鄭大人那里，才是才有所用，放在別處就是浪費了。”

鄭大人抬眼看著步伐越走越近的柳海，心中有些動搖，他缺人，很缺人，否則他也就不會咬著林成的副教頭不放。

“人我可以留下，但是他日要是人有二心，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鄭大人眼睛盯著林成，一字一字地，“你別怪我沒把丑話說在前頭。”

鄭大人多年來的威名不是虛的，什么樣的人到了鄭大人手里還不得到頭來收拾得服服帖帖，林成重重地點了點頭，吩咐南松領了柳海過來向鄭大人行禮。

行過大禮，就算是全了主仆之禮，以后柳海就是鄭大人的人了。

“記住，你以后只有一個名字，就是柳海，忘了你的過去。”鄭大人上前拍了拍柳海的肩膀，目光銳利如鷹，“你是我的人。”

“主公。”柳海抱拳喊了一聲。

“嗯？”鄭大人哈哈大笑，“別跟我來你倭寇那一套，叫我鄭大人就好。”

“是。”柳海聲音洪亮，大喊，“鄭大人。”

鄭大人心情大好地帶著新收入囊中的柳海回去，經過林成的身邊，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成一眼。

柳海送出去了，林成抬頭望天，對著藍天白云大大地松了口氣。

皇太孫對廣東沿海倭寇進行收安，剿滅了劉江的老巢，劉江該何去何從，對于劉江的去處，林成思量了很久，想來想去，覺得只有一個地方最合適，那就是鄭大人這里。

只有鄭大人才能馴服這只小龍王，這只小龍王只有到了鄭大人這里才能乘風破浪，騰云駕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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