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青見狀,順著經紀人示意的方向望去,見那里站著文藝界的幾位老術家,旁邊是一個戴金絲邊眼鏡、模樣斯文的瘦削男子,那某文藝雜志的編輯,胸前掛著大大的記者證。
“嘖,真麻煩。”梅子青低聲嘟囔了一句。
在來的路上,胡麗娜不僅將海云科技的事說了,還為她圈出了需要重點公關的人物,這幾位老藝術家和那個記者皆在其中。
“一定要去么?”梅子青興起幾分畏難的情緒,端著酒杯在唇邊碰了碰,輕細的語聲順著杯沿兒飄了過來。
比起這些老幫菜,她更愿意應酬那幾個商界名流。
“乖,你先去,我和海云的CEO劉工說完話就過來。你看他就在那兒,戴領花那個。”胡麗娜一面說話,一面向遠處的領花男揚了揚下巴,比了個“我馬上來”的口型。
領花男僵著臉笑,像個木偶。
梅子青以眼尾余光掃過去,酒杯后的唇角明顯地向下一撇。
油膩。
換在一個月前,她若是敢接這種單子,胡麗娜能把她腦袋擰下來當球踢。而現在,一切已是今非昔比,能接到這樣的單子,已然算是絕好的資源了。
放下手里的酒杯,梅子青臉上蘊出甜甜的笑,牙縫里卻擠出一句話:“你快點兒。”。
說完了,沖胡麗娜眨了眨眼,長裙翩轉,蝴蝶般地飄向了大廳的東側。
胡麗娜略凝了凝神,將想說的話在心里打好腹稿,這才轉過身走向海云科技的CEO——那個領花男——劉工,邊走邊笑著招呼:
“哎呀劉工,咱們又見面了呢,我就知道在這兒一定會碰著您。這回可真是要好好兒的謝謝您,幫了我們子青好大的忙。”
說到此處,她已然走到了劉工的面前,面上的笑容既顯親切,又帶著一分合宜的距離感。
“沒……不,不用謝。”劉工局促地捏著酒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胡麗娜笑得像只千年狐貍,舉杯在他酒杯上輕輕一碰,在“叮”的一聲輕響中,她小聲地道:“謝謝您幫著弄到了這里的邀請函。您這是雪中送炭,我和子青一定記您的情。”
“沒……沒事,也不,不麻煩。”劉工捏著手里的杯子,像是抓著一只會動的鼠標,掌心的一半兒貼著杯底,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自己似是也覺得不舒服,數息后,便將酒杯換去了左手,右手在衣服下方擦了擦。
幾道淡淡的汗漬,印在了淺灰色的西服衣擺上。
他旋即便意識到這舉動很失禮,連忙抬起頭,躲閃的目光往胡麗娜身上溜了一圈。這讓他愈加像一只探路的老鼠,就連面上的油光也像是才偷了油沾上去的一般。
胡麗娜恰于此時轉首,遠遠地看向某處揚起手,像在與什么人打招呼,好一會兒后,才回身歉然地道:“不好意思啊劉工,一個熟人。”
很真切的語氣,似是深為自己短暫的分神而抱歉。
自然地,對方此前那短暫的失態,她應該并沒瞧見。
“沒事的,沒事。”劉工像是放了心,喃喃地說著,端酒杯的手指不安地動了動,再過片刻,重又將高腳杯換回到右手,空出來的手便從褲兜里掏出塊皺巴巴的手帕,在臉上胡亂地擦了幾下。
胡麗娜不露痕跡地看了一眼他的西服下擺,面上的笑容絲毫未變:“劉工,您上回說的事兒,我覺得還挺好的。您看什么時候有空,咱們再好好聊聊?”
劉工擦汗的手立時一頓,猛地看向她,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格外熾熱:“啊,那,那很好啊。我下午,不,明天,明天我就有空。”
胡麗娜笑了起來:“成,那就明天下午兩點,我去您的辦公室找您,咱們細聊。”
一面說話,她一面便提步往冷餐臺的方向走去,同時聲音很低地道:“另外,關于分鏡的事兒,我有幾個要求想跟您先提一提,咱們去那兒說去……”
劉工不由自主被她帶著走向冷餐臺,然而,沒走出兩步,他忽地回過頭,兩道灼烈的視線如同火刀,切開眼前的人群和所有障礙物,投向大廳的東側。
一襲長裙的梅子青,正慵懶地斜倚著大廳東側的立柱,笑靨如花。
她知道那個什么劉工在看她,卻也不以為意。
她是明星、演員,是無數人崇拜的偶像,人群的注視便是她的空氣和水,是她賴以生存的一切,她也從來沒覺著被人看有什么不對。
沒人看才是大問題好不好?
更何況,今天看她的人還少嗎?
梅子青換了個站姿,優美的腰身微折著,像春風里折腰的柳。
她其實有點厭煩。
應酬人她自然是樂意的,但前提是,她得是中心。
至少大多數時候得是。
可現在這又是什么情況?
幾個老頭兒老太,張口閉口什么“劇本文學和舞臺扮演不可分割的勾連”、“眼神應該能見幽隱之物,燭照演員的本我與本心”,“年輕演員對臺詞的聲、韻、字、音一定要好好鉆研”之類的長篇大論,呶呶不休,簡直不勝其煩。
偏這幾位江湖地位還不低,又都有一雙照妖的老眼,梅子青還真不敢在他們跟前演戲扮乖,只得實實在在聽他們說,時不時還要給點反應。
就很累心。
胡麗娜怎么還不來?
梅子青不動聲色地往遠處瞄了一眼,發現她的經紀人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
此時,對面的老藝術家也終于結束了講話,梅子青生怕對方再開口,忙搶在頭里笑道:“多謝您給我上了一課,用句我現學來的臺詞兒,我這是獲益良多啊。哦對了,瞧我這眼力勁兒,都忘了給您幾位倒茶了。”
一面奉上笑臉說著話,梅子青一面順勢從桌上拿起一壺青茶,給幾位老藝術家各續了些茶水。
喝茶總能堵住你們的嘴了吧?
她恨恨地想著,趁機悄然抬頭,視線快速地往四周掃了掃。
胡麗娜正從冷餐臺邊走開,她的身后閃過一個男人的身影。
矮、挫,還好不算窮。
但,還是夠土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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