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本來屬于她與程循兩個人的燭光晚餐,就變成了三個人的大型商業尬吹現場。
薛瑯為程循敬酒,笑說:“幾年不見,子義兄才干愈發出眾,元邈依舊一事無成,慚愧慚愧!”
“哪里,國公爺儀表不凡,呃……有逸群之才,倒是循愚鈍粗魯,國公爺不嫌棄循才好。”
程循雖是不大習慣這般應酬,卻還是舉起了酒盞,絞盡腦汁的想著夸贊之語。
雖然對方剛才提醒他,他們幾年前是在十五燈會上見過,他還湊巧救了薛瑯一命,但他就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薛瑯朗聲一笑,起身為他斟滿酒杯,笑容柔和,“子義不必如此拘泥禮節,喚我元邈便好。”
程循就苦笑,將酒盞端起一飲而盡。
陸令姝卻吃的十分興致索然。
她就不明白了,胡人做的胡餅和家里做的胡餅有啥區別么,反正都是大餅,大餅何苦為難大餅……啊四郎,你何苦……
“縣主可是不喜歡這些菜?”薛瑯忽然問她。
陸令姝怔了一下,“不,不是……是我吃飽了。”對,她真的吃飽了。
郁悶飽了。
薛瑯微微一笑,舉起他那只骨節分明而修長白皙到男人看了會沉默女人看了會流淚的手來,為陸令姝斟了一杯釅釅的茶水。
“這是上好的碧螺春,縣主若是吃完了,不妨喝幾口這個消消食。”
男人琉璃般剔透的雙眸盡是如沐春風的笑,好像任誰看了都能溺斃在其中,無可自拔。
程循默默的看了薛瑯一眼,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對面的陸令姝身上。筆趣閣TV手機端https://.biqugetv/
然而不過短短一瞬,他就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用膳沒多時程循便借口家中有事率先回去了。
臨走時,他仿佛看到了女孩子幽怨的眼神,嬌嫩的唇瓣委屈的嘟起來,杏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欲語還休……
可是他不敢細看,攥著拳頭垂下眼簾,匆匆出門上馬就離開了。
回家之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糾結良久,從一旁的書櫥中慢慢摸出一塊表面打磨的光華而溫潤的玉塊來。
這時他前幾日在大慈恩寺的集市上買的,攤主說這玉成色極好,是西域那邊盛產的極品昆侖玉,最適合拿來給小娘子做玉簪耳飾了。
他就想起那日他送給陸令姝的那支木簪,忽然覺得無比寒摻。
陸家還在的時候,他便聽說崔太夫人對九娘這個孫女極為疼愛,現在她回家了,只會是錦衣玉食更勝往昔,他的那一支木簪……他當時怎么,怎么拿得出手去……
程循忍不住用他粗糙的手撫摸著光滑的玉塊,另一只手捻起一把小刀,輕輕雕刻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妹妹的聲音。
“阿兄這是在做什么,剛才我敲了半天門,都沒有應聲?”
程循抬起頭來,看到妹妹秀氣的臉上滿是疑惑。
他呆了一下,立刻回過神來,大袖在案幾上一掃,將所有雕刻的物什以迅雷不見掩耳之勢掃到案幾下。
“沒,沒什么,隨便做些東西打發時間。”他淡定道。
程徽娘秀眉一挑。
其實兄長在做什么她早都瞧見了,一支女式的簪子,還雕刻的如此專注如此癡迷,想來不會是送給她的。
想直接問問吧,又怕兄長因羞于吐露實情而為難。
她也不好意思要親兄長為難呀……“所以,阿兄是喜歡陸姐姐嗎?”
程徽娘眨著一雙流露著好奇的鳳眼,好像她適才只是在問“今日天氣如何”這樣十分稀松平常的問題一般,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家兄長的窘迫。
程循呆了半響,猛地掩面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兄,阿兄你沒事吧?”
程循娘趕緊倒了杯水給遞過去,被程循一把推開,“沒、咳!沒事,沒事,我,我出去走走就沒事了。”
轉瞬就沒了影。
程徽娘見兄長落荒而逃,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
而那廂陸令姝也沒好到哪里去。
自那日吃了一頓三人燭光晚餐,期間程循還不告而別之后,她接連有四五日都沒再見著程循。
這是后話。
當晚回家之后她就翻箱倒柜,勢必要找出一件金貴的禮物獻給薛瑯,準備“重重答謝”那日他的曲江救命之恩!簡直是不能忍了啊,那可是她的男朋友誒!
崔太夫人見狀還十分奇怪的問紫竹,紫竹便老老實實的將今日的情形一一答了,饒是崔太夫人病了這許久形容不太好,也不由笑的前仰后合、面色酡紅。
“行了行了,你去告訴九娘,要她別瞎翻找了!”她按著眼角的淚對崔媽媽說:“快從庫房將那副閻大家的孤本找出來送過去給她看看!”
陸令姝看著崔媽媽送到她手中的名畫,眼珠子都快掉出來黏在上頭了。
“這畫也太貴重了……肯定是能拿得出手去,不過嘛,唉我是說送畫多沒誠意啊!”
捧著驚嘆了半響,她還是果斷還給了崔媽媽,勢要自己做出一件大禮還給薛瑯。
那句話咋說來著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于是三日后她連夜加班做出一件女式的十二幅齊腰月華裙,并十分自豪的遞到了崔太夫人面前,說是要送給安國公太夫人。
崔太夫人見了,卻是面上的笑意微滯。
“九娘子!”崔媽媽在一旁悄聲解釋:“聽說這位安國公家的太夫人,與安國公關系并不好呢!”
“啊?怎么會不好,安國公太夫人不是只有安國公一個兒子嗎?”那還不得當個寶似的?陸令姝十分疑惑。
崔太夫人嘆息一聲,將乖孫女拉到身邊來解釋緣由。
“八九年前,彼時你年紀尚小,怕是不知,安國公十一歲上便離開長安去了洛陽,直至幾個月前歸來。蓋因幾年前大慈恩寺那位極富盛名的慧遠大師說,安國公世子在二十歲成人前必定不能在長安居住,否則,安國公一家將一世不得安寧!”
陸令姝睜大了眼睛。
作為自小在核心價值觀熏陶下生長的五好青年,馬克思爺爺曾告訴她要想學習好,先得思想好,封建糟粕最要不得!
“難道他十一歲之前,安國公一家過得雞犬不寧?”那啥,既然穿都穿了,還是入鄉隨俗比較保險。
崔太夫人不置可否,“老太安國公哦,就是那薛元邈的祖父,不但荒淫度日,家中產業變賣的所剩無幾,偌大的國公府奴婢更是幾乎散盡,氣的老安國公夫人郁郁而終。”
“不久后老安國公就摔斷了腿,據說那一年他只有二十九歲,自此后日日與安國公太夫人爭執不休。唉……你說,這不是家宅不寧是什么?”
陸令姝聽了,默然良久。
上輩子她不知道從哪兒聽到過一個說法:如果一個人愛笑,那么這個人的原生家庭一定不錯。
雖然在此之前薛元邈是背井離鄉的,但她覺得,他們一家分離也許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卻不曾想,是因為這樣一個荒唐的原因!
念頭到這里,她忽然意識到,今天自己在思想上似乎對他不太友好啊。
不行不行,若是下次再見薛元邈,她一定對他語氣再溫和一點,再客氣一點,一定要讓他感受到同志春風般的溫暖,感受到災難無情人有情的世間大愛……
最終她為安國公太夫人精心設計的裙子也沒有送出去,還是她的便宜舅舅秦國公親自上門去拜訪答謝了薛瑯,回來后還忍不住對著崔太夫人大加吐槽。
“……要不怎么說是龍生九子,子子不同!看看老太安國公那個縗樣,唉!怎么就生的出來如此鐘靈毓秀的少年郎吶,長的與他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品性卻隔了一百條個渭河……”
嗯,最后還有一句還沒敢說:配他們家十八娘倒是不錯。
沒幾日,程徽娘忽然收到了陸令姝的請帖,邀請她去大慈恩寺一日雙人游。
程大娘子看罷,笑瞇瞇的帖子收了起來,欣然應允。
作為太宗皇帝親自敕令修建的皇家佛寺,大慈恩寺的功能可不止于求姻緣求子出家做和尚。
陸令姝攔著程徽娘的小細胳膊,兩人沐浴著清晨溫和爽朗的日光走在寺中的雁塔廣場上,四周隨手可見的園林、花壇,更有幾日難得一遇的集市,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沸騰的人流來往熙攘,真是好不熱鬧。
其實下帖子給程家之前,陸令姝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的,怕程徽娘不來是其次的,主要是擔心對方不愿來又不好推脫,是以勉勉強強的來了,兩人一齊走著卻相對無言,想想便很是尷尬的境地。
不過兩人這在集市上逛了一會兒,她暗自覷著程徽娘的神色,倒也沒瞧出什么勉為其難來,這才略略放心。
大慈恩的集市六日趕一次,賣啥的都有,兩人對著一幅畫說到口干舌燥,陸令姝抬頭一瞧,大太陽都快爬上腦門兒了,忙戴上了冪籬,拉著未來的小姑子一同去了大慈恩寺的西苑消暑。
六角小亭里茶水糕點一應俱全,偏偏沒有冷飲,陸令姝不由惱的直跺腳,剛從前面集市回來,怎的就沒想到買些喝的?光貪嘴皮子去了!
還是紫竹心細,跟了她這些時日,大體也是摸著了她的喜好,在府里的這幾日皆是一日無冷不歡,于是自告奮勇去幫她買些五色飲回來。
程徽娘倒不介意飲冷飲熱,畢竟大家閨秀的喜好都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嗯,除了她好甜食這一口,吃了兩塊白糖糕,甜的簡直牙酸,喝了幾口茶,就很不好意思的說得去一趟恭房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身邊人都走了一干二凈。
陸令姝等了半響,坐的屁股都要熱了,起身來使勁兒往上擼了擼自己這一身齊腰窄袖襦裙的袖子,露出兩只細嫩的胳膊,意圖散熱。
結果擼到一半才尷尬的意識到一個問題……貌似她這么做有些傷風化誒。
這個年代再開放,也終究是比不得現代。
幽幽的嘆一口氣,她一邊放袖子一邊唾罵自己為了凹身材不要命,還不如直接穿條齊胸襦裙罩件大袖衫,那要多涼快就多涼快啊!
“哎呦呦,瞧瞧這是哪里來的小娘子,如此白嫩可口!”
正奮力與自己的窄袖做斗爭呢,忽然就聽到身后傳來一群男人猥瑣而充滿調戲意味的大笑。
咦,這個場景好熟悉。
陸令姝呆了下,吸著并不存在的涼氣,轉身一看,卻見不知何時面前竟立了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俱是二十歲上下,笑聲實在不堪入耳,長得卻都是不賴。
當前出聲的那個手中還很是騷包的搖了一把竹扇。
陸令姝盡力忽略他朝自己拋過來的媚眼,冷著臉道:“不知諸位郎君有何賜教?”
“嘩啦”一聲,媚眼男合掌收了自己的扇子,往前一步,作文質彬彬狀:“娘子看不出來嗎,某心悅娘子,特意來與之相會,愿與娘子成就好事。”
成你祖宗十八代的好事個大頭!青天白日大舌頭也不怕閃了腰!
陸令姝氣的杏眼圓瞪,大聲喝道:“你們可知我是誰?是你們隨便就能調戲嗎?!”
“某真的,真的不是在調戲娘子,娘子你看,剛剛某就在那個位置,看到娘子嬌媚的容顏,某實在動心不已,這才……”他邊說邊往前走近,身后兩個狗腿子門神似的也往前挪。
陸令姝心跳如雷,一邊四下打量逃生的路徑和有沒有能夠施救的路人,一邊抓了個茶盞緊緊地握在手里。
“喂,我、我告訴你,我是秦國公家的娘子!今日你、你們若輕薄了我,我外祖母定然叫你們生不如死!”
“呵呵,娘子還說輕薄,某都說啦,不是輕薄!是與娘子相會,成就好事呀。”
媚眼男說著,眼珠子在陸令姝腰身上掃了一圈,落在她發育良好的胸脯上,骨頭都酥了一半:“娘子果然是天生的尤物,瞧瞧這蠻腰酥啊!啊呀誒!你敢打我?!”
他不敢置信的瞪著陸令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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