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遣散了殿中諸人,才對長公主說道:“不瞞阿若,今春湘楚之地旱災嚴重,若今夏旱情不減,今冬必然要發賑濟,事涉常平倉,只能隱而不發。朕讓這兩個小的先去看看情況,一是讓他們歷練一下,二是和阿若在一路,方便隱去行藏。”
長公主心下了然,這才點頭道:“臣妹這趟回來,這兩個小的陪著我在萬壽觀住了有旬月時間,素日里都十分妥帖。這趟出去,必能歷練一二,皇兄和娘娘無須擔心。”
皇后眉間雖有一絲憂色,卻只淺笑道:“孩子總要長大,要放出去的,只聽皇上安排就是。只阿若近日吃了那太虛真人送來的藥,有何感覺沒有?”
長公主搖搖頭:“真人既一言半語都未捎來,必是有不好說的緣由,這藥估計也是權宜。”
皇上安慰道:“阿若莫急,這回起碼知道了是個什么原因。只阿若如今身份敏感特殊,不好親去江南西道,這趟六哥兒和崢哥兒正好走一趟江南西道,去真人那里問清楚是個什么情況,若果真無法得治,為了北疆穩定,怕是要想法子。”
“皇兄,不是阿若沒提過,王爺他不愿意,我……”長公主眼圈泛紅道。
“皇兄知道,此事先不急吧,你們還都年輕,等得了那太虛真人的信兒再說吧。”皇上想了想又說道:“明日皇妹啟程,此去又不知何時才能得相見,讓你嫁去那么遙遠的苦寒之地,皇兄實在對不住阿若!”
“皇兄莫要如此說,當年是我自己愿意的,這些年王爺也待我極好,皇兄不必牽掛與我。只如今還有一事總不得放心,還請皇兄皇嫂照應一二。”
皇后娘娘卻接話道:“你要說的莫不是那秦家姐兒的事?”
皇上問道:“聽說那張家陪你一起長大的那個,也叫若姐兒的沒了,你說的是她那一點血脈吧?”
長公主點頭道:“正是,臣妹遠在北疆,連幼年唯一的姐妹都沒護住,實在難過得緊。如今只剩得那一個小小的女孩兒,我總要想法子護佑一二。”
皇后娘娘道:“前兒我娘家老祖宗來了,聽她老人家說那秦家姐兒去江南西路外翁家了。”
長公主道:“正是,若能在她外翁跟前長大,我倒是放心,就是那秦幼衡,為人心術不正,千萬不能讓他拿了阿念做文章。”
皇上心念略轉了轉,情緒有點復雜,只嘆了口氣點頭道:“那張家,哎,不說也罷。你放心,那秦幼衡如今這個差使挺好,就一直讓他當下去便是。”
皇后娘娘也道:“前兒老祖宗還說,待得明年春暖花開,想去江南西道住些日子。老祖宗喜歡那孩子,不會讓那秦大人誤了她的前程的,你只管放心。”
長公主了了這件心事,也算能勉強安心回北疆了,想起安北王,她突然覺得想家了,而這出生長大的地方竟然成了他鄉,只有回到那個人的身邊,才能覺得那是家。
待得秦念西與張青川得知此事時,六皇子和廣南王世子已經出京七八日了。
這一日,秦念西一行在冀州路的張家醫館歇腳。張家醫館遍天下,卻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并沒有統一的名號,俱是掌柜的或是開館大夫自取的名字,這家名叫通和醫館。
這名字原是開館大夫張通和的名字。
這張通和家本是張家世仆,因自小兒喜歡醫術,得了張老太爺允準,學了醫。后又隨著萬壽觀道人外出歷練多年,到得冀州路這處,正碰上城中鬧疫癥,拉痢疾者眾。
城中醫館盡數無法阻止,高熱奪了不少人命,甚至有些醫館的學徒伙計都染上了,再也不敢接診。
張通和此時已經醫術有成,便以一人之力,活人無數,城中百姓盡知其名。
張通和便干脆在此開設醫館,逐漸在此扎根。
這通和醫館規模挺大,看上去是三進院子,實則與鄰街的那一幢宅子后園相通,連成了一體。
秦念西帶著丫鬟婆子住在最后頭那一進。
窗外,正能遠遠看到一池荷塘,蓮花開得火熱卻安靜。夏日的晚風帶來一絲水的腥氣和蓮花清淡的香味兒,秦念西剛洗漱完擦好頭發,張青川就來跟她說了這六皇子和廣南王世子出京的信兒。
秦念西細想了半晌,對張青川道:“舅舅,只怕要趕緊打發人回去與外翁稟明緣由。”
張青川笑道:“這卻是為何?”
看著舅舅那笑容里帶著一絲說不明的戲謔之意,秦念西有些惱道:“舅舅笑話阿念。阿念不過是想著這兩人突然出京有些怪異,恐護送長公主是假,悄然去湘楚是真。”
張青川只不出聲看著她,她只得繼續道:“前兒舅舅說六皇子問過湘楚旱災的事,此時又鬧出這樣的動靜。”
張青川見外甥女如此說,便知她心中已經想明白,便點頭道:“難為你小小年紀,能想到這一層。”
秦念西卻道:“那舅舅還笑話我。”
張青川只笑著說:“莫怕,舅舅早就收拾干凈首尾了。你到底年紀還小,以后要記得,萬事需得謀定而后動。”
秦念西知道長公主那藥的事不會穿幫,小小吐了下舌頭,才又臉紅了笑道:“是,阿念記得了。依阿念之見,若那二位真的是去湘楚,只怕還會找上咱們,到時候舅舅是幫還是不幫?”
張青川眉頭微蹙:“何以見得?”
秦念西解釋道:“他們既然動問過舅舅,必是早有想法,包括告知咱們翁家之事,都只不過是投石問路而已。”
張青川點點頭:“阿念言之有理,只此事體大,舅舅不能擅作主張,還得問過父親。”
張青川想了想,又略遲疑地開口問道:“你夢里,這事已有發生?”
秦念西苦笑搖頭:“沒有,湘楚之地確實旱了,但賑災卻是悄無聲息地就過去了。許是那會兒我根本不關心這些事,所以個中緣由一無所知。”
“既如此,那你怎知姐姐的死與翁家有關?”張青川十分疑惑。
聽得舅舅如此問,秦念西心里早就千回百轉,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了出來:“是舅舅查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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