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西先給韋醫女開了方子,說是用了方子,下晌再過來看看情形,要不要用針。又安慰了醫女們幾句,勸著各人都去歇了,只留了兩個女徒守著韋醫女。
這才有空見了急得團團轉的袁二,聽他把事情來龍去脈細說了一遍,到末了他又道:“把醫女們從祁城全部帶回來這事兒,原是小的當時見得二位醫女一死一傷,滿頭滿臉滿身的血,一時失了分寸做的決定,可那個場景,小的真是一輩子也忘不了,憑什么,咱們醫家治病,什么時候還要賠命了?”
秦念西心下有些愴然道:“醫家治病賠命的事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過是咱們沒見過而已,你已經處理得很好了,無須過分自責,那樣的時候,你還能有那樣的急智,也算是難能可貴了,韋醫女的命能保證,你也算立了功,至于那位侯將軍那里,改日我再專程登門致謝吧。”
袁二一臉愕然道:“姑娘知道那位侯將軍為何會來相助?”
秦念西點了點頭道:“我們從南邊來的時候,先入了軍營里,給這位侯將軍治過傷,還順手給他治了病。”
“你如今把人都帶回來了也好,雖說會被人詬病,但說到底,還是能先把這祁城的情勢,看得再清楚些,若是……咱們這女醫館,放棄祁城,就安遠和雋城,也不是不可以。”
“這樣吧,你如今回去祁城已經不太合適了,便讓你大哥悄悄兒去祁城瞧瞧去,主要是讓藥行醫館的人,不要輕舉妄動,若是實在不行,便也關門歇業,看看到底能鬧騰到什么地步。”
說完這些,秦念西又輕聲交代了幾句,袁二聽完怔了半日,才一臉驚訝地問道:“姑娘這是準備,一把翻盤?”
秦念西瞇了瞇眼道:“這哪是一把,正好前頭那事兒熱度還沒過去,這事兒就來了,咱們不過順勢而為,不過如今這北地之人的心思,真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一把兩把的,只怕有些艱難就是,哎,慢慢來吧。說到底,這事兒也不是我們的事兒,那位王爺,應當不會袖手看著的。”
秦念西回了長公主府,一幅什么事都沒發生的模樣,給長公主行了針。長公主看著秦念西明顯有些行色匆匆,但見她不愿說,便沒有多問,轉過頭卻問了榮尚宮:“外頭是發生了什么事?”
榮尚宮驚了驚,倒是十分自然地語帶春秋:“回王妃的話,沒什么大事,就是醫館里有位醫女病了,姑娘早上過去看了看,來回趕得匆忙了些。”
長公主笑得一臉苦澀,搖著頭道:“你們都瞞著我,也怪我自己這身子不爭氣,也罷,嬤嬤幫著照看著些,千萬莫要讓念丫頭在這北地受了委屈就是。”
榮尚宮連忙屈膝道:“是,奴婢省得,王妃只管好好將養就是,外頭的事,奴婢們自會料理好的。”
長公主揮了手叫退,榮尚宮便去尋了秦念西,把三夫人遣人來送的信兒原原本本說給她聽了,又細細打聽了內情,才蹙了眉問道:“姑娘準備怎么辦?這人命的事,雖說能讓那冉氏吃點苦頭,但是只怕沒太大用。”
“她娘家和夫家,都是有軍功在身的,若是求到王爺面前,再往御前遞了折子,按本朝律法,是可以以功抵過的。”
說到這里,榮尚宮忍不住長嘆一聲道:“說到底,像我們這樣的人,其實命都如草芥一般,她就是有所依持,才敢這么肆意妄為的。”
秦念西何嘗不知榮尚宮說的這些,便是那袁二,也知道憑這一點是沒辦法讓那位夫人償命的,才來了一招以退為進,先讓民意沸騰起來,再在里面找空子想辦法。
秦念西沉默了良久才道:“嬤嬤,嬤嬤就當阿念說的是孩子話,可阿念還是有些不甘心,雖說阿念心里都明白,可也很想問一句憑什么?命和命為什么就能不一樣?她的家人可以用軍功來保她的命,可她殺的那個人是無辜的啊,那個人的命又該找誰討呢?”
“他們家是武將世家,可武將家的使命不是和醫家一樣,都是替人保命的嗎?憑什么她的命就精貴些,我們醫女的命就輕賤呢?”
榮尚宮長嘆了一口氣,撫了撫秦念西略有些散亂的發髻,輕聲道:“姑娘說的都沒錯,可現實就是如此,眼面前只怕咱們先得忍了,等回頭長公主好起來了,讓她吃些排頭,就易如反掌了。”
秦念西沉默了許久才道:“嬤嬤,嬤嬤有沒有想過,在這北地,其實君山女醫和長公主府,早就是二而一的事情。當日,樓將軍在長公主府門口,拿了御賜的金牌讀了圣旨,全安遠城誰人不知,君山女醫是圣上欽點,來給長公主看病的?嬤嬤覺得,安遠城里這么大的事兒,祁城能不知道?”
榮尚宮臉上白了又紅,紅了又白,雖明知秦念西是在心疼那位死去的女醫,可她說的話,又讓人挑不出錯來。
“嬤嬤有沒有細想過,為何我大云朝堂堂長公主下嫁到這北地,卻要自苦到如此地步?難道僅僅是因為沒有一個孩子嗎?如今就連隔壁府里那位老太妃都已經被逼得去了廟里,王爺苦心綢繆,咱們為何不能趁此時機做點什么,否則,大家一再試探長公主府的底線,若是連官家給的體面,都這樣舍掉了,將來只怕……”秦念西又繼續說道。
榮尚宮一臉駭然瞧著眼前這女孩兒,那雙沉靜的眼眸中,閃爍著不同凡俗的光芒,顯出與年齡毫不相符的睿智,直讓榮尚宮心里有些顫抖起來,良久之后,才抿唇問道:“姑娘覺著,該怎么做,才能替咱們府上,找回顏面?”
秦念西輕聲問道:“嬤嬤您說,姨母從前是不是無論替這北地的百姓做了什么,都是不求功與名,只默默掩藏起來?這一回,咱們干干脆脆,就把這事兒宣之于口,就來試試,這北地的人心向背究竟如何。”
榮尚宮又豈是愚鈍之人,秦念西幾句話,便讓她明白了這里面的道理,只抬眼道:“姑娘是說,干脆借著這道圣旨,把咱們王妃的恩德散播出去?”
秦念西微笑著點了點頭,榮尚宮又請了李公公來,三人湊在一處,細細商量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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