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被素荷扶到方凳上坐下。
隔著紅蓋頭,她看不清房間的裝飾,但是跟在原主沈青黛身邊三年,長樂對這間房間的布局著實熟悉。
自她進屋,房間里的其他丫鬟嬤嬤都被楚瑾瑜差遣了去,最后離去的嬤嬤隨手帶上了門,屋內四下靜謐,清冷安靜的出奇。
小丫鬟手心里的汗一直往外冒,攝政王名聲在外,想來她也是怕。
不過這個時候她都自顧不暇了,也只能捏了捏素荷的手示意她莫怕。
沈青黛僵坐著,等著某人發話。
屋內燃的紅燭燈火搖曳,映的滿室通紅。
墻上貼著大紅的喜字,錦被上刺繡著交頸鴛鴦,桌上擺放著合巹酒,屋里氛圍曖昧又旖旎。
楚瑾瑜看了眼燈影處一襲紅衣端坐在八仙桌旁的人,緩步走去。
沈青黛聽到腳步聲,呼吸有一瞬間停滯。
這狗男人是要做什么?
她就是一縷孤魂,為何要經歷這些……
沈青黛心始終懸著,不上不下的,她決定了,只要這狗男人敢動她一根手指頭,她明天就和他和離……
人越來越近,沈青黛心跳聲越來越響,她手心握著衣袖,緊緊的擰著,瀕臨崩潰,快速喊道,“楚瑾瑜!我和你無怨無仇,你不能打……”
那個“我”字,在眼前視野忽然亮起來的同時,被沈青黛吞到了腹中。
滿屋的紅,和沈國公府沈青黛屋內的裝扮相比過猶不及。
男人的臉近在眼前,鳳眼薄唇,眉目如畫,周身氣質清冷,只不過大紅色的喜服又平添了幾分妖艷。
楚瑾瑜模樣生的極好,在長樂第一次見到時就被驚艷了一把。
三年的時間這張臉她見過無數次,但是這是第一次見他穿紅色。
印象里這個男人最愛月牙白的錦袍。
四目無意間在空中交匯,沈青黛有些出神,再回神時,楚瑾瑜直起了身,把挑起的紅蓋頭放到一旁的方桌上。
原來他只是挑蓋頭。
沈青黛長舒了一口氣。
動作落入楚瑾瑜眼中,他微挑眉梢,面前的姑娘眉如遠黛,紅燭燈影下臉頰緋紅,長相倒是有些恬靜。
倒與她剛才張牙舞爪的舉動嚴重不符。
楚瑾瑜眼里的笑意細碎且淺,他抿了抿唇,然后探身——
有了剛才的前車之鑒,這會兒沈青黛安分了不少,沒敢輕舉妄動,只是視線緊盯著楚瑾瑜。
楚瑾瑜拿過桌上的合巹酒,扯了扯唇,“其他禮節太過繁冗,這一項我倒是有點興趣。”
大紅的喜服襯得男人手指骨節分明且白,指尖夾著白玉酒杯,唇角的笑意似有似無,儒雅中又有幾分痞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饒是沈青黛這會兒有再多不愿,這杯交杯酒也必須喝。
她也沒矯情,轉身拿過桌上另一杯合巹酒,白玉杯剔透手感細滑,又有著玉獨特的溫潤,應該是上好的羊脂玉,捻了捻,單憑手感就知價格不菲。
合巹酒用白玉杯,沈青黛只能感慨這位爺隨性。
沈青黛剛在心里感慨完,面前的楚瑾瑜手腕已經繞了去。
男人的臉近在咫尺,長密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撲扇撲扇的,一時不習慣和異性這么近的距離,沈青黛本能的將身子后傾。
楚瑾瑜沒說話,靜靜地把杯中的酒飲完。
他飲完的同時,沈青黛酒杯里也是滴酒不剩。
楚瑾瑜把手腕繞回起身,目光在面前的姑娘身上停駐一瞬,隨后斂眸,清了清嗓子緩聲道,“早些歇息,有事可喚外面的嬤嬤。”
歇息?
沈青黛沒忘今晚是洞房花燭夜。
見楚瑾瑜要轉身離開,沈青黛瞬間來了勇氣,她喊,“等等!”
楚瑾瑜腳步停下,轉身審視她一番,稍抬下巴示意她說。
沈青黛再三深呼吸,再三做心理暗示。
別怕,楚瑾瑜今年也就二十,她沒穿越前都二十二了,按年紀他理應喊她一聲姐呢。
做好心理建樹后,沈青黛明顯感覺自己這會兒理直氣壯了些,她眨了眨眼,“那個……晚上怎么睡?”說完,頭埋得低低的,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這會兒臉肯定紅的滴血。
這問題著實直白了些,問得楚瑾瑜啞口無言。
他抬了抬眼睫,鳳眼掃過沈青黛,小姑娘頭低的不能再低,這會兒應該是不好意思了。
楚瑾瑜玩味的勾了勾唇,這個小姑娘好像和傳聞真有些不符。
等了許久也沒等到答復,沈青黛有些急了,她迅速抬頭,飛快看了一眼,見楚瑾瑜還在,又猛地把頭低下。
楚瑾瑜輕笑,笑聲淺淺的,旋即語氣吊兒郎當道,“自是該怎么睡怎么睡。”
裝鵪鶉的沈青黛:“……”
該怎么睡怎么睡?
洞房花燭夜該怎么睡?
沈青黛裂開了。
讓她和楚瑾瑜同床共枕,她真的做不到啊!想到沒想,沈青黛站起身,“楚瑾瑜,我要和你和離!”
面對著楚瑾瑜,雖然這樣比對方低一個頭,但好歹站著氣勢比較足。
這會兒沈青黛連稱呼都懶得思索了,直呼其名。
她話落,男人似乎覺得好笑,唇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揚。
好笑嗎?
沈青黛正要和他理論,手腕被身后的素荷拉住。
小丫鬟梗著脖子,眼一閉,“王爺,小姐她不是故意的,她……”
話還沒說完,就被面前的男人出聲打斷,“你先出去。”
素荷嚇得腿直哆嗦,聞言不得已離開,臨走時不忘給自家小姐遞眼神。
沈青黛像是沒看到,素荷一走,屋內只剩下她和楚瑾瑜兩人。
“我就是要和你和離。”沈青黛說的堅定,語氣盡量委婉,給彼此留著面子,“王爺你看看晚上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商量一下具體事宜。”
她從小到大連男朋友都沒談過,忽然結婚,這真的讓她一時間難以接受。
楚瑾瑜眉梢微動,薄唇張了又合,說得風輕云淡,“上次喊本王名諱的人尸骨還在亂葬崗扔著呢。”
亂葬崗。
這話讓沈青黛背后一涼,是她忘了,這男人雖是一身書卷氣,但誰人不知攝政王殺伐果決,生性薄涼,手段殘忍。
沈青黛唇角抽了又抽,在這個皇權至上,法律意識淡薄的朝代,她一縷鬼魂,人微言輕……
“王爺我錯了。”
沈青黛認慫認的干脆利落。
認的猝不及防。
楚瑾瑜沒想到她會這般,剛才的氣勢瞬間削弱幾分,只不過口上說著我錯了,態度卻是不卑不亢。
這姑娘確實有趣。
能屈能伸。
他有政務在身,沒再和她開玩笑,眉眼間的戲謔略微轉淡,沉聲道,“我睡書房。”
“睡書房?”沈青黛詫異,下意識地重復。
楚瑾瑜笑,“王妃可是不滿?”
這下沈青黛愣住了,她忙不迭地擺手,“不不不,書房很好。”
“既然如此,那你去睡書房吧。”男人似笑非笑,語氣認真與否讓人難以捉摸。
沈青黛:“……”
您可真幽默。
楚瑾瑜表情有所收斂,恢復到往常的冷淡,“早些歇息。”
話落,人負手離去將門帶上。
沈青黛算是嘆為觀止,狗男人可真善變,不知道的以為在表演變臉呢。
楚瑾瑜剛離開素荷就推門而入。
見沈青黛“完好無損”的站在遠處,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下。
沈青黛瞅著小丫鬟的微表情,看得出來,她是在擔心她。
“小姐……不,王妃,你以后不能這么和王爺說話,在靖王府想要立住腳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王爺啊!”丫鬟一臉坦誠,表情在沈青黛眼中像極了“視死如歸”。
原主沈青黛脾氣暴躁的惡名遠揚,她身邊的丫鬟哪敢和她提意見?
素荷說出這樣一番話,倒讓沈青黛詫異了,這個丫鬟從她醒來到現在,忠心的不得不讓她懷疑是否另有目的。
要知道原主沈青黛向來對身邊的丫鬟又打又罵蠻不講理。
沈青黛面無表情的坐下,看著素荷沉聲道,“為何對我如此忠心?”
就像素荷所說,她在靖王府沒有心腹,如若連身邊的丫鬟都不能全然相信,日后便更是舉步維艱,倒不如把事情問個明白。
素荷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忽然這么問,看到自家主子神色嚴厲,連忙跪下。
“王妃……你曾經救過我娘,可能你已經忘了,但是我記得。”素荷邊說邊哭,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也就是幾年前,那個時候沈青黛還不認識楚瑾瑜,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雖說不上善良,但也不會見死不救。
素荷的娘親病重沒錢看,她在街頭乞討,恰好遇到了沈青黛,后者隨手丟了兩錠黃金。
后來她娘親病好,只不過也就又熬了兩年,但是這段恩情素荷記在了心里,安葬好她娘親,就去了沈國公府報恩。
“你起來,幫我把妝卸了去休息吧。”沈青黛沒過多評價。
說來頂多算是壞女人當年無心插柳,也難得這小丫鬟惦記這么多年。
“王妃你要不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素荷起身問。
沈青黛這會兒也真的餓了,剛才和楚瑾瑜對峙那會兒肚子差點叫出聲。
“沒旁人時你還是叫我小姐吧,顯得親切。先卸妝,一會兒我隨便用些點心便好。”
屋里擺了不少點心,花生紅棗桂圓什么的更是擺了一整桌,沈青黛不懂這里的規矩,但是也聽過“早生貴子”的說法。
素荷又喚了兩個丫鬟,幾個人迅速給沈青黛卸下妝,換了衣服。
忙完后,沈青黛吃了幾塊點心,這一整天她累的要死,見天色不早,便歇下了。№Ⅰ№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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