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馬嘶,王大公子回了神,發現撞了人立即下馬察看。
被撞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王大公子急忙去扶他,關切問:“小兄弟,怎么樣了?”
少年人沖他擺擺手,這一撞顯然不輕,但他沒顧著理會王大公子,而是趴在地上摸了半天,終于摸到了一枝簪子,不由喜出望外,長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簪子沒有摔壞就好。”
見少年人踉蹌起身,寶貝似的將簪子收進懷里,王大公子有些奇怪,一根簪子難道比命還重要嗎?
“這位小兄弟,不知哪里傷到沒有,在下還是帶小兄弟去附近醫館檢查一下吧。”王大公子熱心說道。
少年人卻心事重重,根本沒有聽王大公子說話,一瘸一拐朝前走去。
見少年人衣著打扮就是個平民家的孩子,走路又踉踉蹌蹌,王大公子不放心,奈何起先為了找王二公子從家里出來得急,身上未帶銀錢,沒能給那少年人拿點,只能大聲說道:“小兄弟,在下名叫王子俊,家住城南梁國公府,你要有事就去我府上找我。”
王大公子也不知道那少年人聽沒聽到記沒記下,只能目送他走遠,自己再上馬。
聽到馬蹄聲響起遠去,少年人駐足回頭,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這王公子倒是個好人,與他過去見過的權貴子弟都不一樣。可又怎么樣呢?再好,和他也不是一路人。他就是個苦逼平民家庭里的苦逼娃,從小沒有爹,只有個寡母,還有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孿生姐姐。
他叫趙安之,姐姐叫趙采玉。
無論是安,還是玉,母親給他倆取名的時候都飽含了美好的寓意,然而他們孤兒寡母仨兒的生活一點兒都不美好。
平日里,寡母和姐姐除了在自家勞作種些蔬菜飼養些家禽拿去賣之外,還要去幫人家漿洗縫補衣裳,為的就是多賺點銀錢供他讀書。
饒是如此,老天爺還不讓他們母子仨兒好過,竟然讓姐姐走丟了。
他已經在長安城里找了一整天,還是沒能找到姐姐。
看著滿城的花燈,趙安之忍不住哭了。
這花燈節為期一個月,說是皇上為讓長安城里的百姓共慶十七公主及笄禮下令舉辦的。
姐姐也到了及笄之年。
趙安之又從懷里掏出了那支簪子,這是他攢了很久的零用錢,瞞著母親在花市上買的,想要送給姐姐當及笄禮。
姐姐沒有天家公主的福氣,但有他這個弟弟疼愛。然而他這個弟弟實在太慚愧,太對不起姐姐了,為了讓他讀書,姐姐打小就跟著母親奔波,干不完的苦力活,嚴寒天氣還要抱著別人家的衣服在河邊洗,洗得雙手紅彤彤,長滿凍瘡。吃不飽穿不暖,還常常要被母親打罵。
如今,他們從遠方的鄉下搬到長安城附近,姐姐挺高興的,說是可以干到更多的活,賺到更多的銀錢貼補家用,可以讓他跟到更好的先生讀書,只是沒有想到姐姐會走丟。
早知道這樣,他們就不搬來長安城了,至少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姐姐到底去哪兒了?是不是遇到了拐子?有沒有讓她吃飯?會不會打她?會不會將她賣掉?
光想到這些問題,趙安之就覺頭痛,他抹一把眼淚,攥著簪子,忍著被馬撞后的疼痛繼續加緊腳步找人。
“趙采玉,你在哪里?”趙安之已經找了很多大街,又沿著小巷子繼續找。
趙安之是在一個大泥坑里發現楚明珠的。
發現楚明珠的時候,楚明珠狼狽至極,一頭一臉的泥水,披頭散發,頭上的珠釵發飾全都在奔逃時掉落,身上的衣服也被追她的流浪狗咬得稀巴爛。要不是摔進這個大泥坑,她現在已經被流浪狗咬死了吧?
楚明珠想想都后怕,不禁后悔自己不該甩掉靈芝和四個“狗”太監,更不該甩掉父皇派來保護她的暗衛。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吧。
趙安之見泥坑里掉下個姑娘,遠遠看去身形與自家姐姐趙采玉頗像,不由一喜,立即跑過去,一躍跳下泥坑將楚明珠從泥坑里拉起來。
楚明珠此時已經變成一個泥姑娘了,渾身上下全是泥水,臉上糊滿泥巴,就露了一雙眼睛。
趙安之趕緊用自己袖子給她擦臉,越擦,他的心越發雀躍起來。
果然是姐姐!
趙安之一把抱住楚明珠,喜極而泣,激動喊道:“姐姐,真的是你,真的太好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哪里來的登徒子見人就抱?楚明珠一把推開趙安之,自己卻站立不穩又摔倒在泥坑里。
趙安之口里喊著“姐姐姐姐”連忙上前扶她,然而楚明珠卻怎么也站不起來了。
“哎呀,姐姐,你腳上流了好多血。”趙安之發現楚明珠腿上好大一個傷口。
楚明珠聽了趙安之的話往自己腿上一瞧,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的腿竟然被那該死的狗咬掉了好大一塊肉,起先只顧逃命不覺得疼,此刻發覺疼痛難忍,楚明珠不由“啊”地尖叫一聲,暈倒在趙安之懷里。
趙安之背著楚明珠走得精疲力盡,終于抵達了家門。
呂娘子聽到敲門聲忙放下針線走去開門,打開門見到兩個泥人,愣住了。
“娘,我找到姐姐了!”趙安之沾滿泥水的面孔一笑,露出了兩排潔白牙齒。他背著楚明珠急急進門,說道:“娘,快給我們準備洗澡水,我和姐姐都摔到泥坑里了……”
呂娘子一邊關門一邊罵起來:“怎么搞成這樣?采玉這個死丫頭是在哪里找到的?”
見趙安之背著楚明珠往臥室去,她又急忙阻止:“安之,你們身上都是泥,可不能把采玉放到床上去……”
鍋里剛好還燒著水,呂娘子手忙腳亂盛了一大盆打發趙安之去洗澡,趙安之不放心楚明珠,呂娘子說道:“你姐姐已經是大姑娘了,難道還讓你幫她洗澡?”
趙安之想想也是,這才把楚明珠交給呂娘子,自己端了洗澡水去洗澡。
呂娘子看著一身泥水趴在飯桌旁呼呼大睡的楚明珠,氣不打一處來。
“你個賤蹄子,翅膀長硬了,說你幾句就離家出走,這是死到哪里去搞出這一身爛泥,還讓你弟弟背你回來,你還不趕緊給我醒過來,難道要我伺候你洗澡?”
呂娘子罵罵咧咧也不能讓楚明珠醒轉,她一氣,轉頭去端了一盆冷水過來,兜頭澆在楚明珠身上。
楚明珠正在做夢,夢見自己被一群惡狗追趕,她沒命地奔逃著,見到泥坑縱身一躍,誰知那些狗還是不肯走,站在泥坑旁對著她狂吠不止。楚明珠不忿,在泥坑里對著那些狗狂罵,“你們這些狗東西,有種下來啊!下來咬我啊!”竟然真有一只狗騰空撲下來,不過那狗在空中變成一大片冰雹劈頭蓋臉砸下來。
“好冷!好疼!”楚明珠尖叫著醒了過來。
眼前,一個婦人正拿著洗臉盆子在她身上亂打一氣,嘴里罵著:“我讓你這個死蹄子裝死!我讓你裝睡!”
楚明珠從椅子上驚跳起來,一邊躲閃一邊尖叫:“你是誰啊?你個膽大包天的潑婦,你竟敢打本宮?你知道本宮是誰嗎?”
“你被老娘從小打到大,老娘還不知道你是誰?你就是個下賤胚子、小賤人、欠揍的小娼蹄子,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呂!”
楚明珠怎么可能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可恨的是此刻靈芝和“狗”太監們都不在,對付這潑婦只能她自己來,她被呂娘子用臉盆打得眼冒金星,胡亂中抄起一旁的長條凳就要砸向呂娘子,恰在這時,趙安之出來了。
“娘,姐姐,你們在干嘛?”趙安之看著臉盆與板凳相向的兩人不由目瞪口呆。
而楚明珠“啊”的一聲扔掉長條凳,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呂娘子回頭一看,見趙安之光著上身,下面就用一件衣裳簡單裹著,立即走向他,將他往后門方向推去。他們剛搬到這新屋不久,屋子簡陋什么都沒有,呂娘子就和趙采玉一起在后門搭了個簡易洗澡房,供趙安之沐浴用。
這個洗澡房,呂娘子是不讓趙采玉進的,說是女人晦氣。
“安之你怎么出來了?還不快去把身上這些污泥沖洗干凈。”呂娘子一邊推一邊嘴里叨叨。
趙安之無奈道:“娘,還不是你,沒事干嘛又打姐姐啊?讓我洗個澡都不安心。”
呂娘子說道:“你都看到了,哪里是娘打她?分明是她打我,你看她操著一條大長凳就要削我,幸好你出來得及時,不然那一長凳扔過來,娘還不得殘廢?”
趙安之也覺得奇怪,姐姐怎么敢反抗了?從小到大,娘沒少打姐姐,他在場的時候還好,能拉一拉護一護,他不在場姐姐只好逆來順受,現在居然敢拿著大板凳和娘對著干了。
趙安之不由有些高興。
“娘,姐姐好不容易找回來,你別打她了行嗎?你看這兩日姐姐走丟了,娘你還哭來著,怎么現在姐姐找回來了,你老毛病又犯了呢?難道你還想把姐姐逼走?”趙安之無奈看著呂娘子。
呂娘子不耐煩把他推進洗澡房,說:“知道了知道了,看你啰嗦的,你快點洗澡換衣服,回頭要著涼了。”
呂娘子打發了兒子,回頭一看:女兒又不見了!
“采玉,采玉!”呂娘子拔腿就往屋外追去。
聽到聲音的趙安之也披了件衣服急急從洗澡房出來,跟著呂娘子一起去找人。
兩人走出門不久就看到了楚明珠,楚明珠腿上有傷,跑不了多遠。
見趙安之和呂娘子追來,她想要加快腳步跑走,可是腳上的傷口太疼,沒跑幾步就被趙安之和呂娘子追上了。
“采玉,你個死丫頭,你又要跑去哪里?”
楚明珠被呂娘子抓住,不由奮力掙扎,這一掙扎,雖然掙脫了呂娘子的鉗制,整個人卻朝后倒去,倒地時,后腦勺重重摔在了一塊石頭上,再一次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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