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荷見到皇帝臉色鐵青,知曉自己賭對了,皇帝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當下快速開口道:
“就算旁人都懷疑我要害自己的姐姐、想要害羅夫人,但陛下您一定不會信,對不對?”
“陛下,您不是最愛臣妾?”
這幾句話,在外人聽來,只是這個荷婕妤意圖想要讓皇帝顧念舊情。
但在懂的人聽來,便知陸良荷其實是在暗示什么。
這個懂的人,其中就包括了秦希澤。
陸良玉察覺到,擋著自己的秦希澤,募地攥緊了拳頭,渾身僵硬,散發著一股駭人的氣質。
陸良玉忙伸手,輕輕拿手指勾了勾他的小指,秦希澤拳頭一松,整個人平和了下來,收斂心神。
皇帝自然知曉陸良荷的這幾句話是什么意思,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他臉色難堪,甚至帶了幾分慌亂開口道:“羅夫人還沒尋到……此事還沒有什么定論……”
頓了頓,接著道:“荷婕妤也只是熱心些,額,聰慧一些……”
皇帝的話,到后面可謂是語無倫次。但話里話外的偏袒,可見一斑。
陸良玉本來也就沒指望能夠一舉扳倒陸良荷,畢竟她也拿不出十足的能夠讓眾人信服的證據,更多的是猜測。
只需不要將蔣欽勇牽扯進來便好。
蔣欽勇卻對皇帝失望透頂。
昔日,她同還是七皇子的皇帝相遇時,他仗義執言,溫文爾雅,同那個蠻橫無理的五皇子可謂是云泥之別。
但如今,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曾經愛慕過的男子,一步步落入庸俗。
變得黑白不分,簡直有眼無珠。
她可以接受身為帝王的他,后宮佳麗三千人。但她不能接受,皇帝愛上的,是一個惡毒如陸良荷的女子。
好比,最愛的一件物品,沾染了糞坑,一時讓人不忍直視。
蔣欽勇自幼在軍中長大,加之上面有父兄保護,從未見識過人心竟可以如此骯臟。
一時覺得,哀大莫過于心死。
皇帝饒年紀不大,但天子發話,一言九鼎。
旁人再有異議,也只得咽回肚子里。
余人紛紛離了宮殿,宮中不知何時,竟落起了雪花。
陸良玉抬眸望去,遍地白茫茫的。
她一踩到地上,便覺前額有雪落了下來,輕盈的雪花飄在了她的發髻上。
北方的天氣,干冷得可怕。一陣朔風吹來,陸良玉忍不住身子一顫。
秦希澤的外衣,已然蓋在了她的身上,還帶了點溫熱。
“等軟轎來。”他低聲安撫道。
陸良玉回頭,對上過來秦希澤的眼,他眼中,蒙了一層陰翳,只問道:
“人找到了嗎?”
秦希澤搖頭。
二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此事,不要同祖母說。”秦希澤像是想起什么,叮囑道。
陸良玉點頭,心知外人只看到了秦希澤的清冷可怕,人人懼他畏他。
只她知曉,外表冷漠的秦希澤,并不是一塊寒冰,恰恰相反,他的內心燃著一團溫熱的火。
他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他眼中,看得見每一個具體的人,他關心百姓疾苦,也在意身邊的人。
他的父母、秦二嬸、新皇、飛卓、韓念意……那些所謂的背叛與失去,終究,在他的心靈留下了痕跡。
韓念意縱然嘰嘰喳喳,性子蠻橫些,但終究沒有做過什么害人的事情。
如今失蹤的不明不白,她知曉,秦希澤的內心并非無動于衷。
白雪很快覆蓋了整個京城,偌大個城,只浸在了白色的世界。
二人回府,誰都沒有興致歇息。
屋內,紅彤彤的爐火燒著,照得人臉暖洋洋的。
陸良玉抿了口秦希澤遞過來的熱茶,舔舔嘴,看向秦希澤。
秦希澤亦抬頭看向了陸良玉。
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還有自己的心思。
正是因著心有靈犀,二人才誰都不愿說出來。
秦希澤轉身看著窗外。
屋外,雪已經沒過了臺階,大樹頂上,亦厚厚地壓了一層雪。
京中,落下許久不見的大雪。
朔風刮得窗戶直響,屋內,依舊是沉默。
“去通知人吧。”
陸良玉終于是忍不住,開口道。
秦希澤身子一僵,沒有發話。
陸良玉心知他是于心不忍,只淡淡地開口道:“今夜大雪,外頭冷得很,念意怕冷。”
秦希澤募地回頭,一雙眼通紅,他上前一步,抱住了陸良玉,許久,才開口道:
“良玉,日后……不許再入宮……”
陸良玉知曉,他實際上想說的是什么。
她回抱住秦希澤,點頭應道:“好,我答應你。”
答應他,再不入宮,答應他,會永遠留在他身邊。
“去吧,后半夜,天更冷。”
陸良玉催促道。
她親自起身,給秦希澤穿上了厚重的大氅。貼心幫他系好脖頸處的帶子。
許久,才對上了他猩紅的眼,眨了眨眼,平靜道:
“血債血償,不必顧忌我。”
秦希澤湊近她,摸了摸她的肚子,啞聲道:“早點歇息。”
陸良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道了句:“早去早回。”
門扉開啟,秦希澤轉身融入暗夜。
一股冬日的凜冽,撲面而來,撞得陸良玉骨頭發寒。
彩蝶迷迷糊糊中,見到小姐房間的燈還亮著。
她忙起身,裹好衣裳入內。
便見到自家小姐正拿著針,不知在繡些什么。
自小姐出嫁后,幾乎不見她動針線。
“小姐,當心傷眼。”
彩蝶勸阻道。
陸良玉勉強擠出一個笑,道:“不必管我,馬上就完。”
彩蝶乖巧地坐在了小姐身側,靜靜地看著自家小姐一針一線地在繡些什么。
許久,才忍不住開口道:“小姐,你覺得表小姐怎么樣了?”
陸良玉的手上一頓,收起了線,看向外頭,雪不知在何時已經停了。
秦希澤卻依舊不見回來。
“該出結果了。”陸良玉只淡淡地道。“回去歇息吧,我不繡了。”
彩蝶懵懵懂懂地起身,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惹小姐生氣了?
但她不懂的事情,都是問小姐的,在她心中,自家小姐什么都懂,什么都會。
陸良玉望了望外頭,天黑得一顆星星都不見。許久,她喃喃道:“該出結果了。”
一個孕婦,不可能在戒備森嚴的宮中消失了大半夜都找不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只見一。
方才,她和秦希澤正是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才沉默了。
韓念意,只有可能是被人推到了水中。
今夜大雪,天氣冷得很,湖面結了冰,才連尸骨都找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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