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玉浸泡了早已干涸的毛筆,視線落在了一本牛皮紙的賬本上,里面,一筆筆記錄著,秦希澤失蹤的日子。
一日日顯得那么難挨。
她在心底默默盤算著,孩子還有一個月旬快要落地,不知孩子出生前,能不能見到秦希澤歸來。
彩蝶悄然入內,立在一側靜靜地望著自家小姐。她能做的不多,很多驚濤駭浪涌來的時候,她束手無策,只能留小姐一人承受。
“護院尋的怎么樣了?”
陸良玉瀝干毛筆,沾了點墨,在賬本上,又寫下了一筆。
彩蝶正望的出神,隨即點頭道:“報名的人挺多,有二三十個。”
陸良玉心下默然,府上只招四個護院。她開的條件還算不錯,包吃包住,每月例銀三兩銀子,算是中等偏上的條件了。
她也沒敢開太高的價格,害怕引來圖謀不軌的人。眼下府上只有她和彩蝶、蕓兒。
前幾日光祿大夫府上送來了個廚娘,加上門口看門的老頭,可謂是老弱病殘孕幼齊全了。
若是招來的人有什么狼子野心,那可真是引狼入室,貽害無窮。
“你先去篩選一輪,只留十個人給我。”陸良玉叮囑道。
彩蝶一愣,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地道:“小姐,你該不會,在開玩笑吧?”
說到這里,聲音便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她知道,小姐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她開玩笑。
陸良玉沒有再多說,彩蝶年紀是小,但她身側沒有可用之人,就必須培養彩蝶。
彩蝶猶猶豫豫半晌,才開口請教道:“小姐想要什么樣的人?”
“你覺得我們需要什么樣的護院?”陸良玉反問道。
這下彩蝶不得不動她的小腦袋瓜子思考了,她一向最習慣聽小姐吩咐,自己是沒有什么主意的。
眼下冥思苦想了許久,才小聲開口道:“小姐想要武藝高強的。”
“還有?”
“能干老實的?”彩蝶猜測道。
陸良玉點頭,補充了一句道:“給我留個說話大方的,幾個人需要一個頭兒。”
“好。”
彩蝶步履匆匆出去,臉都有些漲紅了,這可是,她第一次挑選別人。
陸良玉望著彩蝶遠去的小身板,擱下毛筆,心中盤算著,不只是護院,她快要臨盆了,得尋幾個信得過的產婆。
之前在鎮南侯府自然是有準備的,但眼下肯定是沒法用了。這件事,得盡早安排,她親自過目。
這樣算下來,護院、產婆、粗使丫鬟、廚娘,宮里頭修穆的花銷,將來養孩子的花費,日用吃穿,樁樁件件,都需要銀子。
這也是她為什么要在臨出府前,訛了長公主一大筆錢。
宰了大戶一筆錢,也只能讓她暫時喘口氣。但誰知,秦希澤什么時候才能回來,甚至,可能回不來了……
想到此處,陸良玉心驀地一抽,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隨即平復呼吸,揀起毛筆,她得尋個營生的法子。坐山吃空可不是個長久之策。
究竟,做什么好呢?
院子外頭,彩蝶已經選好了十個jing壯的漢子。
這些漢子,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千人千面。有的面帶愁苦,一看就是被生活所壓;有的則是趾高氣昂,顯示出健碩的身子;也有的好奇地打量著整個府邸,想要看看主家的財力如何,能不能吃飽飯。
陸良玉在十個人臉上挨個掃過。
有人面帶羞怯地挪開了眼,一股土氣揮之不去,一看便知是鄉下來的;
有人則面帶貪婪地看著陸良玉,一雙眼都快瞪圓了,沒想到主家居然是一位獨居的懷孕婦人,一時眸中已然意味深長。
有人則始終站得筆直,任由陸良玉如何掃視,一直目不斜視,不多看陸良玉一眼。
陸良玉自然將每個人的舉止神情都看在眼里,她來回掃視了幾圈,同每個人對視一眼。
她也有自己一套看人的辦法,三角眼不要,人狠毒;鷹鉤鼻不要,人太jing明,不會局限于做一個小小的護院;覆盆嘴不要,人心太狠。
“你們五個出來。”
陸良玉挑選了出五個面相端正,眼神溫和的漢子,隨即道。
“其余人還請離開。”
其余幾人聽了,垂頭散氣地轉身離開。
“憑什么?”方才一直盯著她看的那人突然開口問道。
陸良玉心知此人是個刺頭,彩蝶只顧著看此人個頭高,一身的腱子肉,看著也是憨厚的模樣,卻忽略了他一雙轉來轉去的眼睛。
陸良玉不喜歡太過算計的人。
她知道,若是換了一個管家或者是男性,這人絕對不會開口問她為什么。
但這人看她只是個年輕女子,便生出了幾分鄙夷與不服氣。
當下只冷冷地對著剩下的五人道:“這是你們的考驗,誰能將他趕出去,今天直接就可以當護院了。”
那人一愣,沒想到陸良玉這么狠,他還沒反應過來,幾個人已經推搡上去,抓手的抓手,抬腿的抬腿,很快便被趕出了院子。
“做的很好,請問各位都來自哪里?”陸良玉開口問道。
“啟稟夫人,我來自燕地。”一人率先拱手道,說話落落大方。
陸良玉注意到,他就是方才那個對自己一直目不斜視的人。
“啟稟…夫人…”后面一人跟著有樣學樣學道:“我來自塘嶺。”
是陸良玉沒聽過的小地方,不過她也不甚在意。這些人在來之前,她讓牙行都核查過他們的戶籍,容不得他們造假。
“我來自福林。”
“我來自蜀地。”
剩下的兩人也開口道,不算利索,但也挑不出毛病。
陸良玉將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人身上,她知道,這人是個淳樸的農家漢子,一身的泥土氣藏都藏不住。
那人猶豫了許久,才支支吾吾地開口道:“俺是……句陽人。”
一句話,陸良玉只聽懂了一個“是”字。
那人說了這句,立馬憋紅了臉,低下頭去。
陸良玉轉頭看向彩蝶,想要她給自己一個解釋,怎么會找來這樣一個人?
彩蝶面帶羞赧,靠近陸良玉低聲道:“他是我老鄉。”
陸良玉恍然大悟,彩蝶自幼就被賣到了牙行,四處給人做丫鬟,能在偌大的京城遇到家鄉的人,倒也不可說不是一種緣分。
當下點點頭,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你們四個留下,跟著彩蝶去簽字畫押,領衣裳和對牌。”陸良玉指著余下的四人道。
唯一被留下的漢子慌張地看向陸良玉,他是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也是那個始終站的筆直的人。
他沒有料到,只是應征一個小小的護院,竟然被刷下來了。
一時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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