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殿,太子垂頭跪地,一副十分懺悔的模樣。
謝皇后瞧著他,內心極復雜。這是別人的孩子,與自己始終有隔閡;由于小時候沒有受過什么好的教養,于學問上是才疏學淺,于見識上又目光短淺,即便她這么些年遍尋名家教導,也沒見有個效果。
“我向你父皇求情,是全了你我母子二人的情分。你既不想娶我為你安排的,那么以后你的婚事,便由你自己做主吧。”她開口,緩緩朝明橫道。
“母后,我不是!我是被人算計了。”明橫聽她如此說,忙磕頭道。
皇后冷笑一聲,淡淡道:“人家不過在你酒了下了些曼陀羅花粉罷了,你發狂說的那些個話,不就是你心中所想嗎?你既然連出身謝家的姑娘都瞧不起,那我也沒有什么本事去為你說一門心儀的親事了。”
明橫又磕一頭,咬牙道:“我知母后對我寒心,我也并非是不喜歡慈音妹妹,是她瞧不上我的。”
“她瞧不上你?她何時說過瞧不上你?”以為是他的說辭,謝皇后惱火道。
“那日六弟的壽辰,她與我說的明明白白,她說她不想嫁我,說我只是個貴人的兒子配不上她。”
磅!謝皇后將一定州官窯瓷產的粉彩茶碗摔在他腳邊,怒道:“為著推辭責任,你竟然這樣污蔑她?”
謝慈音從小乖巧懂事,雖是有幾分孤傲,但憑著心性,定然不會如此;一個是她只養了幾年的兒子,一個是當了她十多年嫡親侄女的謝慈音,她自然不相信太子。
明橫早知她不會相信,心中憤恨,卻又不敢與她頂撞,只好好跪在那處。
“自明日開始,你便到謝府去與明韜一聽聽學。”忍了怒氣,謝皇后正色道。
“為何?孩兒已經有多位老師教導了。”他不解,覺著若是去謝府,勢必要被奚落一頓,既討不到好臉色,那他為何要去。
謝皇后撇他一眼,緩緩道:“謝府里頭那位譚大家,學問十分了得,且教導學生很有一套。你資質太過于淺顯,而他又擅長為學生填補基礎,去聽他講課,是最好的。”
這話,明里暗里都是說明橫書讀的不夠,學問不深。
“再者,謝家到底是你的母家,日后你的路,還要靠謝家幫襯,也借此機會去修補一下關系,說不定這婚事還會有轉機。”
明韜低著頭,咬緊牙關,心中十分怨恨,覺著憑什么他堂堂一個太子,還要去討好他人;他這個太子,委實當的窩囊。
“孩兒知道了。”他低聲沉沉回道。
第二日,太子親臨謝府,謝鴻親自接見了他。
他入謝府第一件事情,便是誠懇的向謝鴻道歉,只說自己愚蠢一時不防被人下藥算計了;謝鴻對他心存怨氣,隨意客套了兩句便將他帶到譚大家處去了。
到了譚大家處時,譚大家正在授課,怕打擾到他,謝鴻便帶明橫在書院的外頭等。
明橫心中不情不愿,只覺文人是非多;外頭日頭正大,非要等他下了課作甚,自己就這么進去坐著,難道他還敢不允么?
煩悶之際,他站起身來四處張望,謝鴻瞧了他一眼,暗暗搖頭。
書院旁邊湖里的亭中,譚清一正領著兩個女使在里頭抄書。
明橫遠遠看見,還以為她是謝慈音。
夜里,謝慈音因著中午歇息過一陣,有些睡不著,點了燈披著衣服到小院里散步。
“嘭!”小院的角落傳來一聲巨響,將她嚇得魂飛魄散。
隨意拾起地上的枝柳條子,她出聲問道:“誰在那頭?”
角落傳來一聲虛弱的男聲“謝娘子,是我,衛璟。”
衛璟?他怎么在這?扔了枝條,謝慈音忙過去查看。
將燈盞湊近一看,她看見衛璟一身仙鶴圓領白袍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半。
“啊!”她被嚇到,忍不住驚呼出聲。
“噓,別出聲。”
“你,怎么了?”謝慈音蹲下,問道他。
衛璟淡淡一笑,解釋道:“家中有個繼母,有些見不得我。”
“這也太狠了。”謝慈音心中道。
“你且在這等著,我去給你找個大夫來。”說罷,她便轉身要走。
“謝娘子。”衛璟拉住她,手被拉住,謝慈音愣了一愣,忙將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
“是我唐突了,還望娘子不要聲張。”他將手收回,身上的傷口還在源源不斷流血。
“可,可我也不會醫術呀!這傷要怎么辦才好。”她無奈道。
衛璟嗤笑兩聲,道:“我袖中有藥,眼下行動不便,還請娘子扶我去光亮處坐著。”
謝慈音無奈得很,怎么就找到她院子里來了,無奈歸無奈,她也不能就放任這人死掉。
扶著他進了屋,謝慈音又將謝夫人為她準備的藥箱搬出來,見里頭沒有紗布,她又苦惱起來。
“我這實在是沒有什么包扎的東西。”翻著藥箱,她開口道。
“不必。”他撕下自己的衣袖,來用作包扎。
“這幾日,可能都要勞煩娘子收留一下我。”
???未來的丞相大人,我與你實在是算不上太熟,何況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你留在我這,算什么呢?
“我這怕是不利于大人養傷,大人怕是回府要好上一些。”她婉拒道。
衛璟早知她會拒絕,晏時便換了一副面孔,凄涼開口道:“我自幼便失了母親,父親只顧著我讀書成才,卻不關心其他。家中繼母不善,我能活到這個年歲,很是不易。少年成名,根基又淺,官場上想要我命的數不勝數;今日刺殺,恐怕不止繼母一人手筆;若是此刻出現在眾人眼前,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他白皙如玉的面上還沾著些血跡,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叫謝慈音動了惻隱之心。
“大人日后一定會事事順遂的。”她安慰道。
苦笑一聲,衛璟回她道:“我不敢求事事順遂,只盼著一個安穩。”
不喜歡他的懦弱無能,不喜歡他的惡語相向,更不喜歡他的自以為是害了謝家所有人的命。
觀南點頭,不再追問。
觀南跟著她進來,坐下后,觀南開口問道:“我聽說太子殿下在楊太妃的壽辰上大鬧一場,說不肯娶你?”
她將食盒中的幾碟子小菜擺出來,拿起筷子,細嚼慢咽起來。
“你既然已經聽說了,又何必要來問我。”
觀南疑惑,照理說天下女子都應該都不會拒絕嫁給太子才是,若是嫁給太子,日后太子登基,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
“你究竟為什么不想嫁給他?”
“因為不喜歡。”簡單一句話,道明了她的所有。
“這是女兒家的閨房,怎好讓外男隨意出入。”接過食盒,她淡淡道。
觀南嗤笑一聲,道:“你是不是來上頭尋過我,聽人說了什么?”
那日他回來,聽云貴妃說她來過,還遇到了上來的明翼與另外一位男子。
“你不必放在心上,是他配不上你。”他看著她,目光誠懇。
放下手中的筷子,她拿帕子擦了擦嘴,才道“我并沒有放在心上,相反我很高興,只要能不與他有關系,別人怎么想我說我都成。”
“真到不能再真了,娘子這樣冤枉人,可是不對的。”
姑且相信他一回,不再管他,她提著食盒轉身走到了小院里的石桌上。
收斂了笑,她伸手要去接食盒。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見她并不打算讓自己進屋去,觀南出聲道。
謝慈音冷笑一聲,開口道:“你真當我傻?自古講究男女大防,更何況那是位貴妃娘娘,又怎么會讓外男與她同住。”說罷,她就要關院門。
觀南一把摁住院門,解釋道:“云貴妃的住所,在后山,要朝著我們那才能下去;若是你不信,明日我帶你去看看。”
“真的?”
“你究竟是誰?他們說,上面住的明明是前來修道的云貴妃。”
“上面是住著位貴妃不假,可誰又規定只能住貴妃呢?”觀南不慌不忙,回她道。
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外頭的小院門被輕輕叩響,她起身整理了儀容,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許久不見的觀南;他拎著食盒,含笑看來開門的謝慈音。
謝慈音見了他,面上露出幾分高興來,可又想到上次在眾生觀頂遇到衛璟說那兒是云貴妃的住所后,她又有些懷疑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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