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鏢師抿著嘴沒有說話。
池時站起身來,走到了他的身邊,“在野湖邊,孫占跟鄧秀才又因為梅娘的事情,打了起來。先前在醉花樓,兩人打了一半,被你們分開了,心中都憋著一股子氣。”
“就在這打斗當中,孫占的玉佩掉到了現場,成為了他殺害鄧秀才的物證。但是孫占并非是兇手。”
孫占是比鄧秀才良善幾分,但他并沒有站出來阻止惡行,說明這個人,生性猶疑,頗為偽善。
他同鄧秀才鬧得厲害,自己卻沒有勇氣去揭發。這樣的人,就算失手殺了人,也做不出挖眼睛的事情。
“殺死鄧秀才的兇手有兩種可能性,一種,就是侮辱梅娘,后來殺害她的人,但若是他,沒有道理要留下孫占這個目擊證人;二種,是在乎梅娘的人,他在恨,恨有人見死不救。”
周羨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目不轉睛地看著說話的池時。
他面無表情,嘴巴一張一合的,提到梅娘時,毫無憐憫之色;說到兇手,亦是沒有半點憎恨流露。
這人就像是會說話的判官,眨了眼的神像,不像個活人。
池時感受到了他的眼神,瞥了周羨一眼,又看向了馬鏢師。
“那夜你在野湖邊看到的兇手是黃山,對不對?”
池時的話擲地有聲,頗具威嚴。
周羨順著她的視線,扭頭看去,只見一大群神色各異的人,別扭的走了進來。
“大人,福瑞鏢局的東家董含之,以前伺候張梅娘的丫鬟小滿,車夫黃山;還有野湖殺人案中相關的人都帶到了。”
陸錦伸手,說一個人,便指一下。
之前在土地廟,池時悄悄覆在他的耳邊,便是叫他去尋案件相關的人來。
“還有孫占的兒子孫浩然,鄧秀才的妻子曹氏。”
“殺死鄧秀才的人,并非是孫占,而是你,黃山。”池時又重復了一遍。
黃山大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不等他說話,一旁的董含之突然也跪了下來,“不是的,不是黃山,鄧秀才是我殺的,我恨他對梅娘見死不救,一怒之下殺了他。”
“不是……不是少東家,九爺說得沒有錯,是我拿匕首刺死了鄧秀才,還挖了他的眼睛,丟掉野湖里喂魚去了!我才是真正的兇手。”
池時看著董含之,拿起一邊桌子上茶盞蓋子,遞給了他。
董含之不明所以,伸出了右手去接,隨即又微微欠身,伸出了左手。
池時搖了搖頭,“鄧秀才案中,卷宗寫得清楚明白。仵作驗尸時,他的左臂上,有一個明顯的握狀手印,傷口在右邊腹部。推測兇手是左撇子,且同鄧秀才是熟人。”
“剛剛我讓你接杯子,你伸出的是右手。且你的劍,別在左邊。你并不是左撇子。”
池時說著,越過了董含之,看向了黃山。
黃山上前一步,拽了拽董含之,“你想要做好人,可是已經晚了。”
他說著,從袖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恭敬的遞給了池時。
“九爺,這就是兇器,我一直留著。多謝九爺,找回梅娘。十年前,是我在野湖邊,殺了鄧秀才。”
黃山低下頭去,看了看腰間的一條藍色絳子,輕輕地摸了摸,“當初在土地廟,梅娘出了事,我就應該直接駕著馬車,帶她去旁的地方,再也不回祐海了的。”
張大來一瞧,老淚縱橫起來,他啪的一聲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都怪我啊,都怪我啊!這都是報應啊,當年梅娘都允了,要招你做上門婿。”
“偏生我想著董家家大業大,董含之又對她有情誼。去了那富貴福窩里,便不用再削竹篾,跟著我受苦了。哪曾想到……”
黃山有些靦腆地笑了笑,并沒有接張大來的話。
梅娘出事之后,他便沒有在董家干活了。張大來年紀大了,他同張家住在同一條巷子里,偶爾空閑的時候,也去幫他拉拉竹子。
“我從馬叔那里知曉,孫占同鄧秀才知道兇手是誰,便一直找他們問,可他們都不肯說。那日在野湖邊,我瞧見他們兩個打起來了。”
“孫占走后,我便又上前問鄧秀才”,黃山說著,緊了緊手,“他只說,我同那人相比,便是以卵擊石。我知曉是誰又怎么樣,告官也是告不贏的。”
回憶起那夜之事,黃山有些痛苦的閉了閉眼睛,“他還說,我同梅娘有私情,她不檢點,方才會被人盯上,要不然的話,祐海這么多女人,為什么唯獨她丟了清白?”
“這簡直就是畜生說的話!我當時十分的生氣,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將他捅死了。我想要嚇唬孫占,于是便把姓鄧的畜生的眼珠子給挖了。”
黃山說著,睜開了眼睛,“翌日一大早,我想著去堵孫占。可到他家門口,就發現他被捕快給抓了,這一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到最后,我也沒有機會問他,那個害了梅娘的人,到底是誰。”
“十年了,梅娘找不到,兇手也找不到……”
池時皺了皺眉頭,“這個世上,就沒有找不到的兇手。”
她說著,略帶挑釁的看向了周羨,“兇手就在十年前的祐海縣衙里。鄧秀才死后,官府封鎖了野湖邊的兇案現場進行搜查。待捕快走之后,張大來去野湖邊釣魚,在草叢里撿到了一對白玉蟬。”
“這是梅娘死時帶在身上的,只有兇手,才會有這對白玉蟬。”
“玉蟬上打著鮮艷的玫紅色絳子,捕快搜索的時候,能發現孫占的玉佩,不可能發現不了玉蟬。兇手位高權重,鄧秀才有功名在身,孫占同我二伯是兒女親家。
他們不敢招惹兇手,孫占甚至不敢同我二伯透露半句。他沒有殺死鄧秀才,卻快速的認了罪。這個人去過野湖邊,管著移土地廟之事。”
“身量高大,有功夫傍身。”
池時越說,越發的肯定,“侮辱梅娘,并殺死他的人,就在十年前的祐海府衙里。”
祐海人不杰,地不靈。
池家一個仵作世家,在這里都能當地頭蛇了,可見沒有幾個厲害人物。
不管周圍的人有多震驚,池時又接著說道,“董含之,當年董家為何要小滿哄騙梅娘去土地廟?兇手第一次在土地廟侮辱梅娘之后,并沒有置她于死地。
為何第二次,要費盡力氣,不顧暴露的危險,把梅娘騙到土地廟中去,然后殺了她?”
“梅娘手中,有證明兇手是誰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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