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聽到這話,頓時群情激憤起來,他們將火把往旁邊的婦孺手中一塞,齊刷刷的拿出了鋤頭、鐮刀,朝著池時圍攏了過來。
“你諢說什么?什么死人了!我們村可沒有死人!再不走,就別怪我們掀翻你的馬車!”
池時神色絲毫微變,這樣的情況,她見得多了,
她抬手指了指蜿蜒流下的雨水,“血水都流出來了,看來死狀十分的慘烈。你們沒有聞到么?整個莊子口,都是一股子血腥氣,雨都蓋不住。”
那領頭的壯漢面色一沉,擋在了眾人跟前,“鄉親們稍安勿躁。”
他說著,又對池時同周羨說道,“兩位,就在我們莊子前頭二里地,有個高家莊。你們不如去那里留宿罷。說實在的,我們村中今日祭祖,正在殺雞宰羊,亂糟糟的,當真是不便待客。”
“好話我已經說了,這位公子若是還滿口胡話,那我們當真要不客氣了。兩位是個過路客,何必糾纏?”
那壯漢嘴上客氣,面色卻是不善,這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起來。
周羨瞧著,趕忙伸出手來,去拽池時,可到底晚了一步,這廝走路帶風,那氣勢,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只見她伸手一撥,竟是硬生生的從那群人中,分出了一條路來。
不等人回過神來,她已經跟個鬼似的,沖進了莊子里。
村民一片嘩然,站在后頭的,扭頭就去追池時,以壯漢為首的站在前頭的,紛紛對著周羨怒目而視。周羨生得白凈,又一副病態的樣子,像是那夏天的花朵兒似的,雨點一下來,就能將他砸個稀碎了。
池時是個硬茬子,他就被當作了軟包子,周羨無奈的收回了去抓池時的手!
他就知道,這個人,不管到了哪里,都是唯我獨尊!我行我素!
“剛才進去的那個,是個仵作。他的本事,你也瞧見了,你們村子里,沒有一個人能夠打得過他。更何況,他還有我在。”
周羨說著,伸出手來,奪過一把鋤頭,用力一掰,那鋤頭柄便斷成了兩截。
壯漢臉色一變,往后退了幾步,他們都是普通的莊戶,平日里種地挖土,有個二把子力氣,可當真是不會功夫。
“若真是祭祖,那些老弱婦孺,現在應該在里頭,準備貢品,何至于聽到了點動靜,全村人都跑了出來。分明就是這莊子里發生了慘案,他們不敢待在里頭,對嗎?”
“而且,現在半夜三更的,你們全村人都不睡覺,全都拿著鋤頭鐮刀……”周羨說著,看向了壯漢的腳。
那壯漢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驚得立馬跳了開來。之前那小白臉說得沒有錯,血水已經流到他的腳邊來了。
正在這個時候,莊子里頭傳來了一個老者的聲音,“阮東,讓他們進來吧。這小公子是池家的。”
圍著周羨三人的村民一聽,立馬讓出了一條道來。
周羨無奈的搖了搖頭,撐著傘走了進去。
站在他旁邊的常康,嘿嘿一笑,“公子,在這地界,你的名頭,還不如池仵作好使。”
這個傻缺!周羨咬了咬牙。
那個叫阮東的壯漢,跺了跺腳,也跟著走了進去,“實不相瞞,我們這村子,被人詛咒了。你們若是進去了,出不來,可別怪我們。”
聽到詛咒兩個字,村民們臉色一白,互相都靠近了一些。
周羨走到莊子門口,仰頭看了看。兩湖之地,民風異常彪悍,偏遠之處,鎖關自居。像這種在官道上的村莊,卻甚少有以門墻遮擋的。
便是有些歷史的老莊子,頂多也是立個牌坊,炫耀一二。可這莊子,立著一人半高的大柵欄,走進一看,第一眼瞧見的,便是一個巨大的影壁。
周羨皺了皺眉頭,血腥味便是從這影壁上傳出來的,他往前一步,穿過影壁,視野瞬間開闊起來。
“在這里。”
周羨聽到池時的聲音,猛的一回頭,險些沒有被眼前的場景,給惡心吐了。
只見那影壁上頭,掛著一具女人的尸體,血水汩汩的從她的身上流下,那猩紅的顏色,像是流不凈一般。
池時舉著火把,正盯著那尸體看著,口中念念有詞,在她的身側,站著一個約莫六十來歲的老叟,他杵著拐杖,見到周羨來了,沖著他點了點頭。
“我們這個莊子,叫做阮家莊。村里大部分的人家都姓阮,沾親帶故。我是阮家的族長,名叫阮正,我們阮家莊,世代男耕女織,倒也和樂。”
“只可惜,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我們村子,便像是被詛咒了一般,一到這一日,便會有一個懷著身孕的婦人,在這影壁上吊死,一尸兩命。”
“這一回,我們將所有懷有身孕的婦人,都關進了宗祠邊的廂房里,反鎖著。可萬萬沒有想到,我那不爭氣的孫女阮英……”
阮族長說著,掏出了帕子,擦了擦眼淚。
那壯漢阮東見狀,立馬走了過來,怒道,“阿爺你亂說什么?我阿妹最是聽話守規矩!村里的人,誰不知道,她同陳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來年就要成親。”
“陳紹走商,已經走了幾個月了,她肚子里,怎么可能有孩子……”
他說著,憤怒的看向了莊子里的男丁們,“要是讓我知道是誰,禍害了我妹子,老子把他的腦殼割下來。若不是那個人,害得我妹子有了身孕,她怎么會被詛咒選中。”
他的話音剛落,舉著火把一直看的池時,冷冷的說道,“你把腦殼割下來之前,能不能先把自己的嘴巴縫上?”
池時說完,縱身一躍,腳輕點在影壁上,伸手一撈,將那阮英的尸體抱了下來。
阮家莊的人,齊刷刷地驚呼出聲,有幾個機靈的,已經去拆了塊門板來,齊心協力的將那阮英抬了上去。
阮老族長紅了眼眶,“將阮英的尸體,抬到我家中去,操辦后事吧。明年,將村中的女眷,全部送到村外頭去。在尋個厲害的道士,將這詛咒除了。”
池時聞言,冷笑出聲,“我放下來的尸體,誰準你們抬走的?你們這一老一小,自認是死者的親屬,說起話來,倒像是路邊的王八似的,一頓瞎咕嚕。”
“一句詛咒,一尸兩命,就這么糊弄過去了么?”
阮老族長臉色微變,“池仵作乃是祐海的仵作,我們阮家莊,并非祐海所轄。老朽讓你們進來,也是想著,你們是貴客,這天色晚,又落雨,讓你們歇個夜,明日再走。”
“你們并非姓阮的,還是莫要插手我們阮家之事了。池仵作年紀輕輕,還是莫要胡亂說話的好,不然得罪了神明,降下懲罰,那就不妥了。”
池時聽完,若有所思。只見她伸手一撈,又將那門板上的阮英尸體撈了起來,縱身一躍,又掛了回去。
滿場寂靜。
池時腳尖輕輕一轉,伸手掛在那影壁上,對著那尸體說道,“在下池時,來聽你今世之苦。非我不愿意讓你遮風避雨,你也瞧見了,我便不贅言。世間哪有什么詛咒,不過是廢物的托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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