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風大,冷得很,不如去種李院再慢慢說罷,若是有小九能夠幫得上的,那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池瑛說著,碰了碰池時的鼻子,北風呼呼的吹,吹得她的鼻頭紅紅的。
他感覺手指一涼,將自己的暖手爐同池時換了一個,拽著她便往前走。
池平老臉一紅,“是我太心急了。”
種李院離得遠,幾人走了好一會兒,方才到了。一進門,一股熟悉感便直撲而來。
那李子樹上,還有當年父親給他們兄妹量身高時,刻下的痕跡。院子的門廊上,掛著一個刺繡的錦鯉香囊,香囊下頭,墜著三個銅鈴鐺,一吹就會鈴鈴鈴的響。
那是母親姚氏親手縫的,那時候父親纏綿病榻,甚少出門,也還沒有養貓兒。
屋子里燒得暖烘烘的,久樂見他們進來,忙過來接過池時的披風,又倒好了茶水。
“九弟,那我便說了。那張小年今年九歲,以前是個放牛的娃子。他父親早年去了邊關,這一去就沒有回來。留下一個寡母,開了個面攤,撫養他長大。”
“張小年聰明伶俐。私塾的李夫子,同他父親以前是舊識,十分的喜愛的,便免了他的束脩,讓他去私塾上學。那私塾離得極遠,每日張小年幾乎要從城南一直走到城北。”
“途中要沿著河岸,走很長一段路。張小年的母親錢氏每日早出晚歸的要出攤,沒有辦法接送他,都是他肚子一個人,來回的走。”
池平說著,手緊了緊,“那孩子真的是一個很孝順的孩子。我住的地方,就在那條小河邊,時常會看到張小年脫了鞋子,下河去撈魚蝦。他說她阿娘愛吃這個。”
“他水性極好的。我常年在縣衙住著,到了休沐的時候,你三嫂嫂會來看我,給我帶許多點心吃食,我吃不完,就分給附近的孩子們吃。”
“其實我主要是想給張小年,可張小年他雖然年紀小,個性卻極強,我若是只給了他,他是萬萬不會要的。即便是那樣,每次他吃了我給的東西,都會還回來。”
“多半都是河鮮。這樣的孩子,怎么會失足落入水中,淹死呢?”
池時皺了皺眉頭,池平這個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到什么重點之處。
“那具撈起來的骸骨,還在么?萬一已經燒成了灰了,你說這么多,也是白說。”
池平一聽,激動的點了點頭,“能驗。當時是我替張小年買了棺木,將他下葬了的。當時我便同他母親錢氏說好了,他日我本事jing進,一定要讓我重新開棺驗尸。”
“張小年有什么骨骼上的特征么?”池時又問道。
池平一愣,“什么意思?”
池時驚訝的看向了他,“所以你是靠腳指頭在做仵作么?照你這么說,張小年上天入地的……沒有哪個孩子,天生會這個,多半是摔了很多次,摔出來的。”
“所以我問你,他有沒有過什么嚴重的傷。比如摔斷了胳膊,摔斷了腿之類的?這些都會在人的骨頭上,留下痕跡。”
“甚至于說,人慣用的那只手,骨頭都會比另外一只,略微要粗壯一些。這些東西,乃是我們驗骨的基本。有的人骨架小,有的人骨架大。”
“男人的盆骨比較窄,因為他們不用產子,相反女人的盆骨通常比較寬。還有許多,諸如此類的差別。”
池平幾乎想也沒有想,便說道,“有的。錢氏一個人出攤,有時候會有地痞流氓過去找麻煩。張小年為了保護他母親,有一回被打了,可是骨頭不知道有沒有斷……”
池時頗為無語。
若是池老爺子知曉池平裝著一瓶底子水,把池家仵作在京城的名聲都敗光了,八成要氣得胡子都豎起來!張口就罵,你這個化生子!把老祖宗的臉都丟光了……
她知道再問不出個什么所以然來,對池平說道,“我明日隨你去。問你不如問死人。”
池平訕訕的縮了縮脖子,他也這么覺得……
他想著,站起身來,悄悄地看了一眼池時,對著他又拱了拱手,“那我替張小年,拜托九弟了。時辰也不早了,我便不打擾九弟休息了。”
池時點了點頭,也沒有起身,池瑛見狀,無奈的笑了笑,送了池平出門。
“他就是憑借感覺,小九也要去么?”
“嗯,萬一他感覺是對的。那骸骨不是張小年,那死去的孩子,又是誰?我是仵作,應該認真的去聽每一個死者,想說的話。活人的話,有很多人聽,但是死人的話,我們若是不聽,就沒有人聽了。”
池瑛笑了笑,“那哥哥去溫書了,小九早些歇息。楚王剛回京,宮中定是事務繁忙,顧及不到你,你正好趁著這個時候,把張小年的事情,給查明白的。”
他的話音剛落,就瞧見久樂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公子真是神了!楚王殿下剛遣了常康來,送來了殺人簽的卷宗,說是這幾日都要住在宮中,過幾日再來尋我們公子。”
池時眼睛一亮,“卷宗在哪里,還不快些拿來!”
“放到公子屋里了,好大一箱呢。”
池時立馬站了起身,頭也不回的朝著一旁的屋子行去。
雖然過去了這么久,但她依然記得,他的屋子在哪里。
久樂將屋子布置得很好,虛目已經在床邊站著了,池時瞧著,長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她一把揭開了箱子,認真一瞧,里頭放著整整齊齊的十七個卷宗,這是連剛剛發生的朱三案,也補充進來了。
池時想著,拿出了一張大紙,蘸了蘸墨,在紙的一角,寫上了殺人簽三個大字。
剛一落筆,她又立馬站起了身來,喚來了久樂,“你明日,去尋人打聽打聽,那柳亦卿常請人喝酒的地方,都是哪些酒樓。”
“像這種買賣人,雖然成日吃喝,但多半都有固定的喜好,直接按月結錢。殺人簽的事情,官府一直瞞著。這么大的案子,我竟然從未聽聞過。”
“可是柳亦卿不但知曉,而且還被人下了暗示,必須完成殺人簽。這很不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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