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科舉,可惜了。”周羨扭過頭去,認真地說道。
之前在國子學,池時只是經過,都知曉學子背書的紕漏;這殺人簽的卷宗,裝了整整一箱籠,他才來京城幾天,還去盛平斷了案子,就這么一點時間,就已經對這個案子所有事,倒背如流。
這過目不忘的本事,簡直恐怖。
“我不科舉,你兄長應該深感慶幸”,池時說著,幽幽地看了一眼周羨。
周羨一個激靈,幻想了一下有這么一個人日日上朝,他皇兄還不得天天被懟得懷疑人生,英年早逝。
池時點了點頭,“沒錯,我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她說著,不再理會周羨,羨慕的看著已經嚇得嘔吐的車夫,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早點老實交代,不是很好么?天氣怪冷的,坐在這屋頂上,臟了我的衣。”
那車夫驚魂未定,他死死的盯著池時握著鞭子的手,生怕她再松開一次,剛才那種被黑白無常套上鎖鏈準備拉走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每一根汗毛都在戰栗。
“是,是……是第十九簽。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老夫人被抓了之后,我們大人也被御史彈劾了,家中死氣沉沉的。我以前是老夫人的車夫,出了這事兒,眼瞅著我就沒地方去了。”
“我煩悶得很,結果路上遇到了一個算命的,他非拉著我算,叫我抽簽。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好,就抽了一個,結果,抽到殺人簽。”
“那算命的也嚇得不清,說不知道簽筒里怎么會有這個。又說他們這些懂相術的都知曉,抽到了殺人簽,若是不照著上頭的去做,那是要滿門被屠的。”
“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全是依靠著江老夫人吃飯的。她如今成了泥菩薩,我們別說過江了,日后要怎么活著,都不知道。我本就恨你,若非是你,江老夫人就不會被抓……那我們……”
“她殺孩子什么的,我不管,可是她對我們全家,那是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于是,我就……池仵作,你大人有大量,求你高抬貴手。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啊。”
“我不殺人,我就要死。我是被逼的啊!”
池時抬起手,啪的一下,甩了那車夫一個大耳刮子,“我不打你,我就生氣。我是被逼的啊!”
旁邊的周羨,一時沒有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聲。
從未見過有人,面無表情,語調毫無起伏的說這么情緒激烈的話,聽著就讓人忍不住發笑。
見池時瞪他,周羨忙拿鵝毛扇子,擋住了自己的臉,躲著笑了起來。
“我問你答。那個算命的先生,手柔軟嗎?身上可有什么特別的味道?大概有多高?”
車夫不敢忤逆,生怕池時的巴掌又要落下來,快速說道,“軟,我先看了手相。那人的手,十分的白,一看就是沒有干過粗活的,中指上還有繭。”
池時豎起了中指,“是像我一樣的嗎?”
車夫慌忙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樣的。”
池時瞇了瞇眼睛,“是常年握筆形成的繭,因為書寫太過用力,或者說書寫太多。然后呢?”
車夫打量了一下池時,“同池仵作您差不多高的,香味香味……讓我想想,有香味,是一股子桂花的味道,頭油……沒有錯,是頭油的味道。”
“池仵作,旁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曉了,我不想殺你的,我就是拿到了那個殺人簽沒有辦法。對了,我可以證明我說的,我燒了一個假的竹片片,那簽我還留著。”
“我聽說京城里有一些達官貴人,就喜歡收集這種奇詭之物。于是我便留著了,想著日后等殺人簽的案子水落石出,沒有危險了,再將這簽,拿出來賣了,指不定就發財了。”
池時驚訝的一抬手,將那車夫甩上了屋頂,那車夫的腿一軟,整個人像是一團肉泥似的,癱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氣來。
“那簽就藏在我家中,我這就帶你去取。”
池時聽著,眼眸一動,站了起身,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說道,“我大人有大量,今日你犯下之時,我便不計較了。那簽無所謂,當初朱三案,蘇仵作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簽。”
“頂多能夠看到兇手的字跡而已,可那又如何,殺人書上寫了那么多字,不也沒有讓他們找到兇手?倒是你,那算命的,八成就是兇手,你今夜回去之后,仔細的想想,看看那人長什么模樣。”
“家中若是有人會畫,將畫像畫下來,明日一早,將那簽文還有畫像,一塊兒送到楚王府來。今日發生之事,莫要聲張。”
“要不然的話,你就是老壽星上吊,自尋死路了。”
池時說著,一把提起車夫的胸襟,縱身一躍,跳在了竹子堆里,然后招了招手,“常康,別站那巷子口吹冷風了,你送這廝家去,我瞅著他被下尿了,若是讓他自己個爬回來,怕是怕到明日早上,都走不了半程,耽誤了事兒。”
“一會兒,你再來這里,接你家殿下。”
常康看了一眼周羨,見他輕輕點頭,忙應下了,將那車夫拽上馬車,然后趕著車就走了。
池時站在一堆竹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夜半三更,黃鼠狼捉雞,你去嗎?”
周羨拿著扇子擋了嘴,“你可真是個急性子,都等不到明日早上了。”
池時勾了勾嘴角,“我不急,有的人,很著急。”
冬日的夜晚來得很急,幾乎是抬眼的功夫,天便黑了。這段時日,常有雨雪,夜里出門的人,都少了許多。池時趴在屋頂上,身上蓋著一塊黑熊皮子,咋一眼看去,幾乎同夜色融為了一體。
一旁的周羨,尋著了間隙,像是滑溜的黃骨魚一般,也溜進了皮子里,這一下子,凍僵的手腳仿佛瞬間活了過來。
他搓了搓手心,對著又哈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你確定,今夜會有人來殺車夫?我們等了很久了,無事發生。車夫的畫像,都快要畫完了。”
周羨說著,嘴角抽了抽,那車夫家中,沒有一個有畫畫天分的,就那歪鼻子斜眼睛的,他敢說就是兇手他娘瞧見了,也認不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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