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時從彎刀上走了下來,仰頭看向蹲在一旁樹頂上的周羨,他戴著大大的白色兜帽,手中還端著一個紅彤彤的木盆,看上去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雪怪。
“我只是說了,找到你了,四個字而已。沒有你含血噴人,滲得慌……”
池時說著,朝著那黑影走去,她的手中拽著長長的鎖鏈,因為被狗血澆了一頭,現在呆若木雞的站在那里,像是被剝了皮的似的,一片通紅。
這才是真的滲人。
“天香樓的花魁娘子,應該叫你什么呢?”,池時說道。
聽到一個臟字,那黑影身子一顫,她艱難地扭過頭去,想要逃走,可整個人卻像是一個提線的木偶,僵硬得幾乎無法呼吸。
池時瞧著,臉色不變,繼續朝前走去,“哎呀,我好像踩到了什么東西。”
夜空之中,一聲咔嚓聲,格外的清脆,緊接著便是一聲尖叫!
池時有些疑惑的低下頭去,慢慢地挪開了腳,“我以為踩到了樹枝,原來是你的手啊,穿得光鮮亮麗的,怎么都不洗手呢?把我的鞋底都弄臟了。”
她說著,有些嫌惡的跨了過去,“你殺人手法不錯,做劊子手,比做花魁娘子適合你。雖然那些狗東西們都很惡心,即便是被閹掉也不足解恨。”
“只不過,你以為你又是誰呢?懲惡揚善的神明么?還是完美的執法者?”
“不要搞笑了,這個世上,沒有什么東西,是比人更加不公正,更加偏頗的了。所以,人就是人,沒有神。”
池時說著,腳一勾,兇手手中的鐵鏈嘭的一下,落在了雪地里。
而她此時,卻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一點反應也無。
蹲在屋頂上的周羨有些詫異地將手中的血盆子一擱,跳了下來。
他走到兇手身前,抬起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卻發現她只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卻是連手指頭都沒有抬一下,更別提逃跑了。
周羨嘖嘖稱奇,抬起手對著池時豎起了大拇指,“厲害了,池九!你都不知道兇手是誰,怎么知道她怕身上染上血!”
“池仵作,這就是你說的,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么?”
說話間,小巷子里逐漸亮了起來,曹推官領著一隊京兆府的帶刀侍衛,挑著燈籠,將那“血人”團團圍了起來。
曹推官提著燈籠,對著那穿著黑色袍子的人一照,頓時驚呼出聲,“是女人,那拿著鐮刀割人頭的,竟然是個女人!”
池時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曹推官今兒個早上,還為張三娘子打抱不平,看著倒像是個有人性的,不過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那股子小吊子的臭味兒,都溢出來了。”
曹推官老臉一紅,慌忙解釋道,“我……我就是驚訝……這女子也太兇殘了些!”
何止是兇殘。
雖然那人被澆了一頭的血,看上去無比的狼狽,可任何人只要一看,都能看出,眼前的這所謂的兇手,美得驚心動魄,攝人心魂,而且,她看上去十分的柔弱。
即便是穿著冬日的小襖,那小腰也是盈盈而握,像是隨便一用力,便要被折斷了。
衣袖里露出的小手臂,細得像是夏日里常吃的甘蔗,曹推官一看到,就想到了他那剛出生不久的孫兒,孱弱得好像別人動動手指頭就能殺死的人,居然是一招就能割掉人頭的兇手!
他想著,清了清嗓子,大手一揮,“來人啊,還不快將這兇手拿下,帶回京兆府去審問。那邊的那個,也一并帶走了。”
衙役們都十分的激動,一連兩夜都有殺人案,上頭勒令他們,必須在十二個時辰內破案。驗尸回去之后,那池仵作竟然吃吃喝喝睡睡,案情毫無進展。
就在他們以為完蛋了的時候,竟然峰回路轉,就這么抓到兇手了!
“池仵作,要找個婆子給犯人清洗一下嗎?”領頭的衙役,樂呵呵的給人套上鎖鏈,也不看曹推官,徑直的朝著池時問道。
“不然呢?”池時說著,打了個呵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如今已經是子時了,真的很困!
衙役得了令,將人鎖了,擁簇著一溜煙的走掉了,留下了空蕩蕩的巷子。
若不是地上那一灘血跡,這小巷子,安詳寧靜得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曹推官朝前走了幾步,彎下腰去,撿起了地上的鐮刀,與其說是鐮刀,還不如說是一把彎刀,刀上滿是干涸的血跡,帶著一股子腥臭味兒,一看便無人清理。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回過頭去,卻發現池時同周羨已經自顧自的走到巷子口了。
池時打著呵欠,懶懶散散的,走起路來,甚至有些東倒西歪的,一旁的周羨,手中的鵝毛扇子搖得歡快,時不時的扭過頭去,嘰嘰喳喳的說些什么。
池時猛的一抬腿,朝著他的膝蓋揣起,周羨也不示弱,絲毫不躲,直接踹了回去。
兩人打了一陣兒,又哥倆好的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起來。
曹推官弱弱的伸出手來,不是,這里還有一個大活人……
他趕忙追了上去,趕在最后一刻,上了周羨的馬車。
“池時,你是如何知曉,兇手會從柳葉巷出來,又是如何知曉她害怕血澆在身上的……還有,你怎么知曉她就是天香樓的花魁娘子……明明才是第一次見。”
“你在從張三家中出來的時候,便已經知曉了么?所以你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曹推官想著,神色復雜的看向了池時,不得不說,這個人的存在,簡直把其他人都承托得像是吃白飯的廢材。
他做了很多年的官,也算是查案高手了,要不然的話,也不能夠在天子腳下,在這京兆府里做推官。這個案子,給他時間慢慢去查,他也能夠查得出來。
可是池時呢?在他還沒有理清頭緒的時候,便已經做好一切布置了。
“這很難么?我還以為天底下只有周羨一個笨蛋,沒有想到,你也是。”池時驚訝的看了看周羨,又看了看曹推官。
周羨一聽,頓時不干了,“我是半夜里剛來的,還什么都不知曉,就被池時塞了一盆狗血……我不過是路過的而已。這個案子,明明就是京兆府的案子,誰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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