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說著,拍了拍方邑的肩頭,“邑兒,將眼淚擦了。去送一下殿下還有池仵作,你便是這家的一家之主了,往后啊,只有更難的。咱們不急,先將靈堂搭起來,等著你阿爹回來。”
方邑吸了吸鼻子,站起了身,便要送客。
池時身形一晃,躲過了他的小手,定定的看著李眉,“你說是上官珉,可有什么證據?”
李眉頭一搖,搖到一半,突然僵住了。
她眉毛一抬,眼睛一亮,看向了一邊的箱籠,“邑兒,邑兒,你去把我箱籠里的壽衣拿來!”
方邑這下壓根兒就繃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娘,娘,你這是回光返照嗎?娘啊!”
李眉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等你娘死了你再嚎!什么回光返照!那壽衣便是證據!”
方邑被她一嚇,不停的打起嗝來!他哭喪著臉,朝著箱籠走去,整個小臉埋了進去,從里頭拿出了一套嶄新,十分華麗的衣衫。
池時瞧著,“是蜀錦,還被蟲蛀了。”
周羨噗呲一下,樂出了聲,“池仵作眼睛里容不下沙子,這花團錦簇的,你從哪里瞧出蟲蛀了的。”
“是被蟲蛀了。我這一輩子,都沒有穿過這么好的布料。當年上官珉來找方春梁,除了拿了他的銀錢給我治病外,方春梁還特意找他要了一塊蜀錦。”
“說起來,我頭一回瞧見蜀錦,是在姜大人家中。我初來京城,那一段時日,身子還算好,能夠出門走動。姜夫人設宴,她穿了一張玫紅色的蜀錦,我連挽著她的胳膊的時候,手都在抖……”
“方春梁瞧在眼里,記在了心里”,李眉說著,懷念起了舊時情誼,整個人都變得溫柔了起來,“他當時是這么說的,特意找人要的一塊。那人說,乃是宮中貢品,陛下賞賜下來的。”
“當年蜀地一張機上,就織了絕有的一匹。我一直舍不得穿,怕給裁壞了。等到要做壽衣的時候,方才拿出來,只可惜,已經被蟲給蛀壞了……”
李眉說著,伸出指尖觸碰了那衣衫,“蛀壞了也好,這樣我穿著,反倒是不慌了。我這人窮酸慣了,那好緞子穿在身上,像是長了針一樣,會扎人。”
李眉笑了笑,“你們拿走吧,這下,我當真是想不出什么了。”
她說著,最后看了一眼那蜀錦,猛地咳嗽了起來。
池時瞧著,伸出手來,本想要拍她的背,可又想著,到底男女授受不親,便從方邑手中接過了那衣衫,“哪里有什么人配穿,什么人不配穿,夫人不必妄自菲薄。”
“人活著的時候,都是皮肉骨血,死了之后,都會變成白骨化成灰,沒有任何的區別。”
“夫人皮膚白皙,適合穿玫紅色。我拿了方大人送您的衣衫,自當還您一套才是,一會兒便叫人送來。莫要推辭,方邑一個孩子,辦事諸多不便。我家中便是做這個。”
李眉本想拒絕,可想起池時是仵作……家中做什么的?那自是喪葬后事……
她吸了吸鼻子,別過頭去,“方邑,送殿下同池仵作吧……”
池時看了周羨一眼,點了點頭,將那衣衫還有石板,都小心的包好了,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孩子,吃了糖之后,對他們親近了許多,老遠的,便看著他們傻兮兮的笑,那撞著人的孩子,還大著膽子問了起來,“方邑的娘好些了么?他怎么不出來玩?”
周羨摸了摸他的腦袋,“給你糖吃就是好人了?傻小子。”
那孩子捂住了腦袋,砸吧了下嘴,糖多金貴,給糖吃的,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再說了,這人進來的時候,不都自己說了么?我們是好人!怎么一會兒功夫,便翻臉不認了!
池時鄙視的看了看周羨,“這么喜歡孩子,自己個生一個便是了。左右你現在是千年王八萬年龜,想生多少生多少。”
周羨摸了摸了自己的下巴,“那可算了,我自己個都還是個孩子呢,生什么孩子?”
池時呵呵一笑,“老白菜梆子,還當自己個是嫩豆芽呢!”
“李眉應該就是這幾日的事了,方邑披麻戴孝,走這么一回”,池時說著,有些唏噓。
壞人做了壞事,他沒有什么負罪感,毫無愧疚之心的享受著作惡得來的好處。
好人做了壞事,且不說是否暴露,光是那濃濃的悔恨,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接下來的事情,還需要我插手么?若是不需要我了,那我便去楚王府,將方春梁給剖了。死亡原因,雖然已經推斷了,但是不拿到確切的證據,我是不會寫那一份仵作供詞的。”
“李眉同方春梁的后事,這是我的生意,你就不要同我搶了。”池時淡淡的說道。
周羨點了點頭,“我送那孩子回老家去。方春梁的事,不會禍及于他。李眉這般配合,什么都說了,不就是為了這個么?父母為子女計之深遠……”
他說著,復又自嘲的笑了笑,“不過,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如此這般。咱們先一道兒回楚王府吧。”
池時嗯了一聲,同周羨一道兒上了馬車,常康坐在那馬前等著,見他們來了,興奮的甩了甩鞭子,“九爺,久樂怎么沒有來,他不在,我一個人駕車,都覺得沒意思了。”
池時一愣,這才想起,她本來是陪著池瑛去姜家相親的,耽擱這么久,都不知道那邊的情形如何了。
“你一個人駕車覺得沒意思,可以招個鬼陪著。要冥婚嗎?”
常康一個激靈,哈哈的笑了起來,“那等我死了之后,九爺給我尋個好看的。”
周羨輕輕的踹了他一腳,“還不駕車,要自己個拉不成?”
“好叻!殿下你跟九爺在一起久了,說話都像他了!我倒是想拉啊,可我一個人拉倆,那就只能委屈您同九爺疊羅漢了!我背著您二位,哈哈,一路小跑回家去!”
“駕!”他說著,鞭子一揚,趕著車便朝著楚王府奔去。
周羨想著那壯觀的場景,忍不住笑了出聲,若是那樣,那他同池時一日之間要名動京城,誰人見了他們不說一句,啊,就是楚王府那兩個腦殼有包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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