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羨伸手摸了摸放在懷中的玉鐲子,有些著急的說道,“你阿娘還同你說過些什么?撿你記得的,一一細說。”
“這鐲子是哪里來的?我查過中宮的私房冊子,一一都對應得上,這只鐲子,并無記錄在冊。你母親可知曉,鐲子剩下的部分在哪里?”
魏語點了點頭,“我母親常說,她年輕的時候,性子潑辣,經常在惹禍,若非有娘娘護著,早就被人大卸八塊了,也不可能生得有我。”
“娘娘心善,打小信觀音。天下人皆知,娘娘少失怙恃,出身不顯,因為陛下看重,力排眾議方才做了皇后。孤女哪里來的后族?娘娘進宮之時,身無長物,唯獨只戴了這么一只鐲子。”
“這只鐲子娘娘從不離身,一直戴在手腕之上,連睡覺吃飯都未曾脫下來過。”
魏語說得十分的流暢,甚至帶有懷念之色,若非她只有十三歲,池時同周羨甚至會覺得,當年伺候在皇后身邊的人,就是魏語。
“這些事情,都是后來姑姑們一道兒想到的。娘娘時隔好幾年,方才懷了殿下您。那會兒懷像不好,時常見紅,中宮日日夜夜燒艾草,娘娘躺在床榻上靜養。”
“娘娘心中愁苦,便讓艾姑姑……”魏語說著,看了一眼周羨,見他并沒有什么意外之色,方才繼續說了了起來。
那艾姑姑以前是皇后娘娘身邊的掌事姑姑之一。
“便讓艾姑姑拿著那玉鐲子,去觀音廟拜了觀音。她自己個不能去,便只能拿最貴重的貼身之物去。艾姑姑找觀音廟的妙空女尼,給玉鐲子開了光,送還給了娘娘。”
“娘娘不日便好了,還在宮中辦了觀音會還愿。可沒過多久,娘娘便病了……一開始的時候,不像是病了,就是脾氣不好,莫名其妙的便哭了,還時常發狠打大皇子……”
池時聽著,若有所思起來。
當初周羨問過她,說是不是有什么毒,會讓人迷失心智,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顯然,以前婉柔賢淑的皇后娘娘,在人生最后的時光里,變成了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
“娘娘同陛下在中宮大吵了一架,當時屏退了左右,是以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吵了什么。但是打那日之后,陛下再也沒有去過中宮。”
“宮中太醫都沒有瞧出什么所以然來,娘娘還是時好時壞的。再后來,殿下出身后不久,娘娘便過世了,艾姑姑當場殉了主子。”
“娘娘走得蹊蹺,母親她們幾人心中直打鼓,明明小皇子年紀尚小,可她們幾個在娘娘面前有頭臉的姑姑,卻全都放了出宮,不讓他們留下來照顧小殿下。”
“她們思來想去,平日里中宮不說滴水不漏,那也并非那么容易做手腳的地方。娘娘發布前后,唯一有變的事情,便是她平日里從來不離身的那只玉鐲子。”
“艾姑姑已經殉葬,當年發生了何事,根本說不清楚。其他姑姑們匆匆逃離京城,也無人能夠去城中的觀音廟查探。我進京之后,托人打聽過了。”
“說是主持妙空女尼圓寂之后,廟中香火一落千丈,很快便門庭冷落……后來又來了個千慧女尼,方才重振香火,只不過廟中的老人全都不在,已經換了一茬子人了……”
魏語一口氣說完,松了一口氣。
她輕輕的笑了笑,“這些話母親怕我忘記,不知道同我說過多少回了。如今能夠一一說與殿下聽,也算是完成了母親的遺愿。”
“魏語時運不濟,被惡人欺壓,唯一的親人舅父還為了救我而落獄。”
她說到這里,看了一眼池時,“我知曉,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魏語不敢奢求免罪,只有殿下不讓蔣家來施壓便可。”
“蔣昌雖然不是獨子,但是家中嫡長,這么一死,蔣家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殿下宛若參天大樹,自是不在乎這種蛇蟲鼠蟻,可于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而言,那便是天大的災禍!”
魏語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但求殿下庇護。他日殿下若是要查明娘娘死因,魏語便是您的人證。”
周羨抬手,將她扶了起來,他轉頭看向了池時,“你的這個請求,池時早就說過了,如若不然,怎么會讓京兆府的人,將你一并帶來呢?”
魏語眼眶一紅,重重的點了點頭,乖巧的站在一旁,“殿下,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您同池仵作,還是早些上去罷,以免待得久了,令人生疑。”
周羨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輕輕的“嗯”了一聲。
“君子一諾千金,你的請求我應了。”周羨說著,一把拽起了池時的手腕,牽著她朝著地牢外頭走去。
池時走著,眼睛卻是盯著周羨的手,看了又看,像是要將那手燒出一個洞來一般。
周羨卻像是渾然未覺,他拍了拍胸前放著玉石的地方,“我想請程非替我驗看一下這個玉鐲。”
池時一愣,也顧不得那手鐲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周羨,“好。”
周羨看著池時的眼睛,彎了彎眼角,“不必為我感到難過。哥哥同我說過,母親最后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心中早有準備,是以便不會那么難以接受了。”
“而且,我沒有見過母親,就算在襁褓中見過,也沒有什么印象。比起哥哥的痛,于我而言,查清母親的死因,只是身為人子的孝道。”
池時點了點頭,“哪個為你感到擔心了!就你那心眼,跟水井一樣粗!”
周羨甩了甩袍子,“是是是!你不是說自己個一拳能打一口水井么?怎么著,難不成我那心眼,還是你打的不成?”
池時少見的梗了梗,“少俠這臉皮,簡直比廟里的大鐘都厚實,人給你一巴掌,那跟敲鐘似的,你還帶上了嘚瑟的回響。”
雖然魏語說了許多,但其實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們上來的時候,蘇仵作正好將門落了鎖,準備回去,春雷轟隆隆的響了起來,時不時的,天邊還劃過一道閃電。
“快要落雨了,趕緊回罷,阿時同你阿爹說一聲,明日我請他茶樓飲茶,這么多年不見了,可不能躲著我!”蘇仵作說著,拿起了靠著墻放著的一把油紙傘,塞到了池時手中。
“那魏姨娘明日過堂之后,你們便能接走了,她一個小姑娘,日后當真是不易。”蘇仵作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個也拿了一把油紙傘,奪門而出。
池時瞧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母親其實就跟蘇仵作差不離的,絮絮叨叨的。我阿娘也是這樣,一邊手腳不停的干著自己的事,一邊揪著你說。”
“若是你阿娘肯定會說,羨兒,那嫦娥西施你都不喜歡,莫不是以為自己個叫餡兒,就連人都不娶了,非要娶餃子皮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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