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谷的入口隱蔽在峭壁的狹縫里,陡峭的石壁上,緊貼著一簇簇銀灰色的,形似苔蘚的花。
花朵毛絨絨的,讓風雪呼嘯的靈淵少了兩分冷清。
從木香花廊開始,鄭氏兄弟就在前邊引路,出了入口距離靈淵索橋還剩十來米的時候,二人停住了步子。
朝鳳瑾二人躬身一禮后,歉意的說道:
“女帝陛下,實在抱歉,本來此次送行應當由白芨大人前來,但是谷主近日身體情況確實不好。有長老們的囑咐,兩位執事都不敢離開太久。
“女帝陛下,從這座索橋過去,就能離開藥王谷了。”
鄭氏兄弟禮貌的做出請的動作,隨即低下頭,安靜的退下。
凄冷險峻的入口處,就只剩下二人一狗。
鳳瑾裹著斗篷,寬大的兜帽幾乎將臉蓋住,只余了略顯蒼白的下頜。
視線緊貼著帽檐,看到的是深不見底的、狂風暴涌的深淵。
淵上索橋緩慢而有節奏的晃動,鐵索相互鉸動,發出一聲聲令人牙酸的沉悶聲響。
“謝玄,你就是從這里將我帶到藥王谷的嗎?”
像是被風雪凍住,她的聲音略顯戰栗。
鳳瑾堅決不會承認的是,她恐高了,她腿軟了……
謝玄看不到她臉,便不知她的表情,像這般冷冷淡淡的語氣,讓他誤以為是在責備。
那些大臣總說,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他卻帶著陛下從深淵上走過,實在是……
“屬下愿接受責罰。”
謝玄垂著頭,寂靜的說道。
鳳瑾眉頭一蹙,疑惑的仰了仰頭,視線逐漸上移,看到了一臉心甘情愿的謝玄。
鳳瑾有些訝異,有些無奈,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過錯從何而來,更不知為何要責罰于他。
“謝玄……”
鳳瑾輕輕喚了聲。
想起他的古怪的執拗,只好將嘆息咽下,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既然要責罰,那么……給朕蹲下!”
謝玄默默的蹲下,黯淡的眸子有幾許傷痛的光。
他這般逆來順受的模樣,讓鳳瑾心里不是滋味。
這幾年的事情,都是別人在經歷,她軀殼在此,卻連旁觀者都算不上。
她壓下心里紛繁的情緒,前傾著身子,朝蹲著的謝玄倚了過去。然后撇過頭,讓深淵被擋在謝玄的腦后。
“朕罰你將朕背過去!”
她低低的說道。
謝玄小心翼翼的起身,那緩慢的模樣,就像背著一座大山。
何曾比不過一座大山?
鳳瑾于他,已經是整個世界!
他背著鳳瑾一步步朝索橋上邁去,每走一步,鎖鏈都傳來愈加令人牙酸的聲音。
鳳瑾止不住的胡思亂想,擔心索橋瞬間從中斷掉。
小玄子也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站在木質的橋面邊沿,兩條小短腿已經屈在了地上,整個圓滾滾的身子篩糠似的抖著。
望著那逐漸靠近索橋中部的兩人,黑珍珠的眼睛泛起了淚花,小黑鼻子一下一下的抽著,不停有鼻涕泡和嚶嚶聲出來。
鳳瑾拍了拍謝玄的肩,輕聲說道:
“小玄子不敢走,你不會要把它扔下吧?”
謝玄穩住了步子,小心的轉身,朝快哭了小玄子走去。
走到邊上的時候,彎腰就朝狗子撈去,背后的鳳瑾感覺身體猛然傾斜,視野中黑漆漆的深淵如妖魔在虎視眈眈,她嚇得死死的抱住了謝玄的脖子。
謝玄眸光微側,不動聲色的將小玄子拎起,遞給了鳳瑾,重新朝前走去。
他已經察覺了鳳瑾的害怕,但他不曾點明,只是關切的說道:
“陛下,淵上風大,您把兜帽往下壓一壓,免得著了涼。”
看不見便不會怕了……
鳳瑾將小玄子揣到身前,一只手拉著兜帽,一只手緊緊的攬著謝玄的脖子。
謝玄走得很穩,她完全沒有行走于懸崖之上的緊張感。
大致行進到索橋中間的時候,她忍不住開了口。
“謝玄,如果這橋突然斷了,你會怎樣?”
謝玄的腳步停頓了一瞬,繼續朝前邁去。
“如果斷了,我愿成為陛下的借力點。陛下武功高強,這百米的距離與陛下而言,不過是一躍就能過去的距離。”
淵底的風很大,將謝玄的話語吹得支離破碎。
緊靠于他脖間的鳳瑾,還是聽清了,心里再一次震驚于她曾經高強的武功,觸動于謝玄可以為她而死的深情厚誼。
“謝玄,沒有你,朕過不去的。”
鳳瑾將微翻的左手收起,沮喪又悲傷的說道。
最終,橋沒有斷,他們安然無恙的到了對岸。
回去的路比來時好走許多,縱然風雪不變,卻因鳳瑾身體好轉,讓謝玄有了一往無前的底氣。
走了一段時間,大致穿過了兩個山坳,鳳瑾伸手將兜帽揭了一半,回頭望著那逐漸隱匿于風雪中的藥王谷。
她愣愣的望了許久,雙眼開始變得酸澀。
“謝玄,你怎么不問朕?”
她吸了口氣,失魂落魄的將目光收了回來,無神的盯著地上松軟的白雪。
謝玄低著頭,神色黯然,用踩雪的咯吱聲代替他回應著鳳瑾。
鳳瑾搭在他肩上的手稍微回收,在他的胸口敲了一下,再次問道:
“你都不好奇朕為何會認識沈毅?”
兩三息的沉默后,謝玄才低聲應道:“我知道。”
“什么?”
怔然的是鳳瑾。
“陛下一個人時曾說過,這世上只有沈谷主問過陛下‘喜不喜歡’。”
謝玄的聲音變得極低沉,悲哀的同時又帶起了寬慰,他在寬慰著鳳瑾。
確實,她一生下來就注定了背負振興大禹的使命,注定了此生都要負重前行。
沒有人會在意她喜不喜歡,開不開心,她只要做好一個明君,做好一個女帝應做的事就行了。
即使他身為陛下的影子,算得上與她最親密的人,他也不曾問詢過:“陛下,你喜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你是……你怎么知道?”
鳳瑾疑惑的發問,在她的記憶里,謝玄與沈毅從未同時出現過。
謝玄苦澀一笑,放緩聲音解釋道:
“我是陛下的影子,掌管謝家所有的暗衛,陛下又沒有故意隱瞞,更沒有嚴令禁止我靠近,我便有機會知道的。”
還沒等鳳瑾再次出聲,他便寬慰的笑道:
“沈谷主很好,陛下在他身邊,總是能夠做回自我。”
稍加分辨,就能聽出,他幾乎是顫抖的說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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