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穆敬荑與趙氏一齊將小飯桌搬到了院子里。穆云山興致勃勃的拄著拐杖出了門,直奔李木匠家。趙氏開始研磨艾草,做艾草汁,穆敬荑躲得遠遠的,繼續在東墻處忙著制陶坯。
日頭不太烈了,趙氏也將艾草汁做成了,因著穆敬荑不喜那味道,特意勻出一部分沒有浸泡艾草汁的彩線供她編著玩。
“閨女,過來編彩繩吧,我買的多,離端午還有幾日,若是咱們編的漂亮還可以送到成衣店代售,少說也能賣個一二百文。”趙氏笑著招呼道。
“還能賣錢?”穆敬荑立即來了興趣,眼見自己手中的陶坯將要完工,連忙應和一聲:“好,我這就洗手去!”
當母女倆終于圍坐小桌前,一人拿了一縷彩線準備編的時候,院門處突然傳來了一句:“敬荑姐......敬荑姐在家嗎?我們來尋你一道編彩繩了。”
趙氏微微蹙眉,抬頭瞧了一眼自家閨女,立即道:“你要他們來的?”
穆敬荑搖搖頭:“沒有,不過上午桂花和我提過要一起編。”她以為趙氏討厭外人到家里來或者說是討厭張家兄妹,畢竟在她的印象里趙氏從未說過他們好話,甚至面對面都沒給過人家好臉色。
誰知趙氏卻一反常態的笑了笑:“那還不快開門去?”
“啊?”穆敬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楞了一下,遲疑的起身,再次確認趙氏說的不是反話,這才離開座位跑去開院門。
門口站著一壯一瘦兩位姑娘,正是徐儷菲和張桂花。
見穆敬荑堵在門口沒有讓開,徐儷菲撇了撇嘴,沒好氣的道:“怎么,不歡喜我們來啊?”
“啊?不...不是!”穆敬荑慌忙讓開院門。
桂花嗔怪的扯了一把徐儷菲,低聲道:“儷菲姐......”
“切,誰讓她堵著門的。以往她不會編手繩的時候,總吹噓她娘編的好,可她娘編得好是她娘的,與她有何干系?又不能將親娘帶到婆家去!”
徐儷菲很有些不以為然,對著穆敬荑皺了皺鼻子,暗自翻了個白眼兒。
趙氏的眼神一直追隨著女兒,自然也將徐儷菲的舉動看了個滿眼兒。心中不覺起了氣,語氣微冷得道:“唉,這小門小戶出身的,是沒那么多顧及哈......徐丫頭,不是說你定親了嗎,怎么還總往張家跑,也不知避諱著點兒!”
徐儷菲那白眼兒剛收回去,突然聽到趙氏的聲音,嚇了一跳,眼神頓時不自然的閃了閃,嘴角抽動了下,故作鎮定道:“是,咱們這才有幾個高門大戶啊,其余的誰還不是小戶出身,我與祥子從小一起長大,熟絡得很,確實沒那么多忌諱!”
趙氏淡淡一笑:“嗯,也是!常言道兔子不吃窩邊草,徐丫頭可是深諳其道啊,否則貴祥那小子還得常往我們家跑不可,這倒也算是幫了我們敬荑了!”
她說著話兒,轉頭慈愛的看了眼正走到近前的自家閨女,抻過小板凳遞了過去:“坐吧!”然后揚手讓另外兩人,“坐啊,都坐!”
張桂花看著空空如也的地面,一臉為難的望向穆敬荑。
“啊?沒有板凳啊,那這個先給你!”穆敬荑抻頭看了看,立即將自己的板凳遞了過去,桂花歡喜接過,放到了屁股底下。
趙氏氣的恨不能擰自己這窩囊閨女一把。
穆敬荑殷勤的跑進堂屋,又拿了兩個板凳過來,分了一個遞給徐儷菲,兩人這才坐了。
“哎,你們這彩線都是從咱們這邊兒買的吧?”徐儷菲看了看穆敬荑面前的彩線問道。
“嗯,我娘晌午剛買回來的。”穆敬荑隨口答道。
“嘖嘖......”徐儷菲伸手拿起一縷捻了捻,滿臉嫌棄:“一看這顏色就知曉了。你再看看我剛從全福鎮錦繡坊買的五彩線。”說著她便將手里提的布兜拿上桌子,扯開上面的帶子,捧出一把顏色艷麗光澤炫目的彩線出來。
張桂花頓時兩眼冒了小星星:“哇,儷菲姐你這線也太漂亮了吧,竟然還能閃著光,我還從未見過呢!”她撅著小嘴兒,愛不釋手的輕撫著彩線,放到臉旁輕輕磨蹭了下,不禁感慨起來:“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同樣是要過端午,買個彩線竟也要上品!”
穆敬荑看著她俏皮的樣子忍不住輕笑,打趣道:“以后你嫂子嫁過去,年年你都能央她給你買上好的彩線了!”
趙氏聞言,暗自踢了她一腳,搞得穆敬荑頓感莫名其妙,還以為是院門口又來了人,特意抻脖兒看了看。
惱的趙氏直覺自家閨女傻透了,屬于被人賣了還要幫著數錢的主兒,無奈嘆氣連連。
其實穆敬荑對這些本就不甚在意,她感興趣的是各種編法。畢竟上一世她小學時候就流行過編手鏈,各種材質都見過,對此早就司空見怪了。
至于徐儷菲展示的那種高檔繡線,在她眼里還不如前世見過的空芯兒彩線好呢,自然沒有什么羨慕的想法。
四個人聊了會兒,各自忙活起來。徐儷菲的編法像是在擰繩子,就是將幾縷不同顏色的繡線擰成一股更粗的繩兒,顏色是五彩的。趙氏的方法復雜了些,擰著編出了螺旋槳扇葉的感覺。桂花用的是正反打結的方式,編的多了看著也挺漂亮。
當每個人都編完一條的時候,穆敬荑還在忙碌,立時就變成了三個人參觀一人編的局面。
“敬荑姐,你編的怎么與我們的不一樣,這叫啥編法啊?”桂花忍不住好奇,開口問了起來。
穆敬荑沒有抬頭,微微一笑:“這叫如意結,取萬事順心如意,平安喜樂的意思!”
桂花小心地摸向手繩已經編完的那部分,一臉渴望的嘟囔道:“敬荑姐,你能不能幫我編一條,我也想要!”
“嗯......”穆敬荑想故意逗逗她,答得慢了些,就被徐儷菲搶了白:“一條手繩而已,誰會仔細看上面的紋路啊,看也只會看所用的彩線有什么分別,那才是一目了然的地方!”
趙氏見她說完,立即笑道:“我閨女就是手巧,這么快便會創新了。多編些,成衣鋪的田老板還跟我定了幾十條呢,你這新樣式的他見了肯定更喜歡!”
穆敬荑點點頭:“行,我還有好幾種編織方法呢,每樣編一些更方便買家挑選。”
徐儷菲聞言甩了手上即將編完的手繩,越看越覺越堵心,忍不住譏諷道:“穆敬荑你還要拿這賣錢啊?”
“嗯,這有什么不對嗎?”穆敬荑疑惑看她。
“當然不對,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自己的針線活計怎能隨便買與別人,這可是對名聲有損的事啊!”
“嗐,哪那么多忌諱,銀子賺到手才是正經。再說我這是靠辛勤勞動得來的,又不丟人!”穆敬荑手下編的飛快,面上一臉輕松,見桂花仍舊盯著她手中的彩繩,于是道:“桂花你還要不要,想要什么樣式的?”
“嗯要......我也想要一條這樣的,到時候我幫姐姐到成衣店門口當托兒、吆喝去都行!”桂花扭了扭身子,沖著穆敬荑歡喜的眨眨眼。
“好......那我晚點兒就給你編一條!”穆敬荑嘴角微勾,笑著抬頭瞟了她一眼。
“嘻嘻,敬荑姐最好了!”桂花目的達成立即樂呵起來。
徐儷菲早就憋了一肚子郁氣,聞言眼睛瞬時瞪過去,語氣不善的開口:“咋的,難道我不好嗎?也不知那些吃食都填進誰的肚里了!”
桂花見她生了醋意,連忙抱住徐儷菲的手臂,輕輕搖了搖,一迭聲補救:“儷菲姐也好,你們都好,都是我的好姐姐!”
趙氏嗤笑一聲:“那可不一定,很快你那姐姐就要變成你嫂子了,到時候可就有人管著你嘍!”
桂花傻愣愣得看了看趙氏,又扭頭看著徐儷菲,似有些不解,只得尷尬笑笑。
“那是,都道長嫂如母,長兄如父,祥子那么疼妹妹,我自然一樣會疼她,即便管那也是疼愛的管!”
這次穆敬荑可聽出不對味兒來了,詫異的看向徐儷菲,突然發現她臉色有些不好,竟像是強忍著怒氣的模樣。
她腦中立即閃現上午遇見張貴祥的情景,可那也沒什么啊!一、不是約好的,二、兩人也沒做什么逾舉的事,再說有桂花在身邊,連孤男寡女都算不上啊。
徐儷菲見她盯著自己,突然皮笑肉不笑的道:“穆敬荑,聽說你家住進了陌生男子,還總與你同進同出......”
趙氏噗嗤一聲笑了:“徐丫頭,你這消息挺靈通的嘛!怎么,想學那些長舌婦,如此年歲是不是有點兒早啊?人家那是人老珠黃,在家不受待見了才整日出去嚼舌根兒,你這還沒進張家門兒呢......不至于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起徐儷菲,眼中滿是譏誚神色。
徐儷菲的臉瞬間就紅了,惱怒道:“嬸子說話為何如此刻薄?我哪里是嚼舌根兒了,不過是與小姐妹們隨便說說閑話兒,怎么就被您扭曲成如此意思了?”
趙氏斜了她一眼,不屑一笑:“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從什么地界兒出來的,那點子三腳貓的伎倆就別在我眼前炫耀了,貓尿大的能水且遠不夠看呢!”
這下換穆敬荑撞趙氏了:“娘,知道的明白您在開玩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不歡喜朋友來尋我玩呢,真是的!”
她嗔怪的嘟囔一句,蹭了蹭趙氏的肩膀,轉頭對著另兩人道:“別理我娘,她慣愛如此打趣我,今日可逮著你們了,萬不能上她得當。真氣惱...我娘又要笑了!”
桂花本被剛剛的對話驚到了,聽聞她如此說,立時又展了笑顏,不好意思的瞄了趙氏一眼,長舒一口氣。“嬸子凈嚇唬我!”
穆敬荑俏皮的眨眨眼:“儷菲問的是我表哥吧,那是我家親戚。”
“親戚,據我所知你家并沒有什么親戚啊?”徐儷菲強壓下滿肚的怒火,盡量讓自己表現的面色平靜些。
趙氏淡淡道:“那有什么奇怪的,以前我也不知,是睿勍來了細說之下才知曉的,你穆叔那邊的親戚,好幾輩之前的族人了。
如今他是專門過來開作坊做買賣的,整日里忙碌得很,與咱們這種升斗小民可不一樣,穿著氣質說話談吐明顯都是大家出身的范兒。”
徐儷菲蹙眉瞧著趙氏,又掃到穆敬荑神色自然的樣子,有些不敢置信:“穆叔還有如此富庶的親戚哪,不會是什么騙子吧?”
趙氏頓時冷了臉,剛要反駁,穆敬荑趕緊接腔兒:“不會錯的,我們自然曉得真假,誰會不認識自己族人啊!哎,你那嫁衣繡的咋樣了?前些日子還聽你急吼吼的說活計多呢。”
徐儷菲合了因為驚詫而半張的嘴,略帶羞澀的道:“還不是我二哥,見我整日里在家繡花不出門,怕眼睛熬壞了,非要打發我出來走走。”
“嗯,確實是徐二哥將儷菲姐推到我家門口的,要不然她才舍不得出來與我一起玩呢。”桂花雙手托腮,搖頭晃腦的道。
四個人邊忙邊聊,傍晚之時,院門突然被人推了開來,何睿勍笑吟吟的聲音響起:“表妹,你看我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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